大破坏日记

这是一篇在不知名的废墟中发现的日记,以第一人称很难得的记载了几十年以前那场灾难还没发生之前一个普通人的点滴以及变化。
因为只是日记,且由于生活太残酷的关系,这篇日记最后一页断在哪里,我们也无从得知。(听不懂?就是说随时太监也不是没可能啦。)
于是就这样,我们来翻开这珍贵的历史一页……


20XX年X月X日 晴

今天老师告诉我们,作文想要写好,除了多读还得多写。养成日记的习惯是最好的,于是我决定今天开始写日记。
我从小就喜欢看书没错,但我讨厌动笔。明明是数码时代了,为什么我们还要用笔写字呢?为什么老师就可以用电脑改卷?
晚饭的时候,新闻里说,经过多次合并改组,由国内最大的二十家国有私有企业联合组成的军工复合体公司“神话公司”成立了。我不懂这个公司的成立有什么意义,但新闻已经连续说这事说了一个月,似乎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爷爷对此很不满意,他说这完全就是资本主义控制社会的形式,一个国家完全交给一个企业来管理简直是胡闹。但爸爸说都二十一世纪末期了,还谈什么主义完全是两百年前的古板思想。他们俩就为这个吵起来了。他们每次都是这样。今天妈妈依然在加班,没有回家吃晚饭。
晚上我做完作业就睡觉了。


20xx年X月X日 雨

下决心写日记以后,我还是很懒。所以隔了很久才开始写第二篇日记。反正老师也不检查。
最近似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神话公司。我搞不清楚这个公司和我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们不卖机器人玩具。
(涂改 涂改 涂改 涂改)
其实他们也卖机器人。前天村长家买了一台强力劳动神话。那东西好厉害啊!一个人爬上去,像穿衣服一样把它穿起来,就变得和真正的机器人一样,真的好厉害!村长的儿子穿着它举起了一台拖拉机!
我也好想要一台啊。但是爸爸肯定不会同意的,今年我们家已经买了十二个智能家具了,爸爸对这个东西喜欢得不得了。爷爷总说他越活越后退,但爸爸说爷爷是不懂得享受科技红利。
晚上妈妈终于回家来吃饭了,她很累,爸爸虽然和爷爷吵架了在气头上,但也不敢和妈妈顶嘴。妈妈做的是什么工作我从来都不知道。但是我经常在电视上看见妈妈。我很自豪。
我希望哪一天妈妈就给我买一台劳动神话回来。


20XX年X月X日 雨

今天在学校和邻村的胖子打架了。我打赢了!他总是在吹牛,他说他家的老鼠比狗还要大。他还说他见过比飞车还要大的鳄鱼。其实我知道,他们村子污染太严重,村子里的人脑子都不好用了,胖子肯定也是脑子被污染坏了。
不过比他严重的还有我后排的小丽。小丽是城市里来的人。她长得很好看,但说话的声音像指甲抓黑板一样难听。她说城市里不带上呼吸机都没法出门,现在所有人都在往乡下跑。其实我家也是,爸爸小时候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后来受不了污染才回到乡下。但回来以后就每天都在和爷爷吵架。爷爷说现在乡下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水也有毒,不过滤根本喝不了。爸爸说那是我们国家污染太严重,国外肯定好得多。但妈妈经常出国,她说现在全世界都一样,生态环境已经被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是什么我一点都不懂,但看妈妈说这个的表情,我觉得这一定是比劳动神话还重要的东西。


20XX年X月X日 阴

今天我又和胖子打了一架。我还是赢了。胖子说坦克比劳动神话厉害,一个坦克能打一百个劳动神话。坦克有什么了不起,还能比村长家的拖拉机重多少?用劳动神话举起来扔掉不就是了。
这几个月新闻里都在播两件事,一个是欧美联盟的建立,一个是泛亚联盟的成立。每天都是专家评论员们在电视上、网络上、全息投影上讨论他们成立的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但我不懂,我也不想关心,因为我的期末考试估计会考砸。妈妈倒是不会因为我考砸了就对我怎么样。但如果爷爷不在家的话,爸爸是一定会揍我一顿的。
幸亏爷爷这几天也没有出去旅游的打算。他经常说自己一把年纪唯一的爱好就是旅游,所以在家闲不住。但是晚饭桌上爷爷和爸爸又吵架了。爷爷说两个联盟的成立完全是新冷战,是割据世界,爸爸说爷爷是意识形态年代下的古板思维,两个联盟的成立是竞争对手,是促进进步,是不可能有战争的。
但我现在在考虑的是怎样避免期末考试结果公布后,爸爸会对我发起的那场战争。


20XX年X月X日

今天是学校的运动会。我参加了三个田径项目,拿了两个第二。小丽亲自给我擦汗,虽然她的声音不好听,但笑起来还是很漂亮的。中午午休的时候妈妈悄悄的来看我,但没多久就被电话叫走了,我很高兴也很失望。爸爸和爷爷下午也来看我了。爷爷夸我身体好。但是他很讨厌学校的警卫机器人。爸爸说爷爷就是反科技进步的老古板,但是今天公共场合,他们俩没吵架。
晚上回家的时候胖子又来挑衅我,他说劳动神话根本不可能举起坦克来,因为坦克比十个拖拉机还重。我想到今天爷爷和爸爸没有吵架,我也就放了胖子一马。


20XX年X月X日 雨

今天班上的热门话题是“弗拉德公司”。我是不感兴趣啦,但是今天小丽的哥哥来看望她,弗拉德企业也就成了热门话题,因为小丽的哥哥穿着闪闪发光的弗拉德企业的制服,看起来像是电影里的未来战士。
胖子不喜欢小丽的哥哥,他说弗拉德企业是神话公司的敌人,小丽的哥哥是叛国贼。我想去揍他,但小丽说没关系。她还说其实弗拉德企业已经准备和神话公司联盟,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不存在什么敌人。我当然相信小丽的,如果她的声音更好听一点我肯定会更相信他。
晚饭的时候我问了爸爸弗拉德企业是什么。我早应该知道不能问这个问题,因为一定会导致爸爸和爷爷又吵起来。爸爸说弗拉德企业的人工智能水平世界领先,一定可以计算出让世界变好的办法。爷爷说什么事都交给机械就是人类要完蛋的开端。今天妈妈也在家,但她没有像平常一样阻止爸爸和爷爷的争吵。我觉得好像连妈妈也不知道他们俩谁才是对的吧。


20XX年X月X日 晴

电视广告里播放了神话公司最新的,为了迎接新世纪而研发的划时代产品的广告。划时代的意思我不是很懂,但看起来真的很厉害,这个东西叫做“99式神话”,是一种万能电脑,把它装到汽车轮船飞机里的话,就连一个小孩子都能轻松的安全驾驶还不会撞到人。
爸爸早早的就预订了两个99式神话,一个想要用在他自己的车上,一个要装到爷爷的车上。我以为爷爷要反对买这个东西的,但这次他没有。爷爷明明年轻的时候还是赛车手呢。晚饭的时候我问爷爷对这个东西的看法,爷爷说老了没办法,手抖了,反应也慢了,总得有个安全措施。我看到爸爸的表情好像有些难过。
因为妈妈都是用传送机上下班的,所以她不需要车,也就不用99式神话。小丽和胖子也是用传送机来上学的。我家离学校很近所以我都是走路。我也好希望学校能搬远一点,或者我家能搬远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开爸爸的车来上学了。
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劳动神话,就算能开坦克也一定是劳动神话更好!


20XX年X月X日 雨

今天妈妈告诉我她给家里买了一台神话机器人。我高兴得跳起来。不过后来机器人送到家的时候让我很失望,这不是我最期待的强力劳动神话,而是家务用的厨师神话,身体也不像劳动神话那么强壮,瘦瘦的长着女人身体。爸爸倒是满意得不得了。爷爷出去旅游了的原因,今天家里没有发生吵架。我已经清楚他们的吵架规律了,厨师神话肯定是个导火索。
其实我也知道家里不可能买劳动神话的,爸爸是作家,妈妈在政府工作,我们家根本就没有人需要劳动。但我还是很喜欢劳动神话,拼装模型我都买了七个了,工程型、农业型、公安型、消防型都有。
厨师神话做得饭很好吃,比以前用的自动烹饪机做的好吃。但我总觉得差一点什么,不如爷爷做得饭好吃。爸爸听了以后说我也被爷爷那种反科学的思想影响了。
我当然没有被影响啊,我要是被影响肯定就不会喜欢劳动神话了嘛。


20XX年X月X日 雨

今天我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我现在又兴奋又紧张啊!!
(涂改涂改涂改)
我还是从头开始说。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看到胖子和小丽要一起走。我不喜欢他们一起走,所以我要去问个究竟,结果他们支支吾吾的不告诉我。我很生气,就让他们先走,然后偷偷跟着他们。
结果他们回家都没有去传送机中心,而是去了学校后面的垃圾场。我看到他们俩走到一个小屋子里,我就忽然跑进去。结果吓了他们一大跳。我看见了什么,是一只狗狗!!!
胖子和小丽都很慌张,他们怕我会去告发。可是我从小就想养一只狗狗了,我怎么会告发呢!胖子管它叫旺财。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好像狗狗已经认识这个名字,改也改不了。狗狗很小,现在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看起来弱弱的。小丽说这种狗叫中华田园犬,是随处可见的小狗,她叫我不要说出去,因为现在对到处跑的动物管得很严。我和小丽还有胖子约定一起养狗狗。他们今天带了香肠,狗狗吃得很香。狗狗很聪明,虽然现在很小,一叫它旺财它就会蹭过来撒娇,真是太可爱了!
虽然我不喜欢胖子,但现在我和小丽也有了共同的小秘密,还有了狗狗。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20XX年X月X日 晴

马上就要迎接新年了。我希望我的新年礼物是强力劳动神话,当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劳动神话都出到II型了。
今年的新年很隆重,因为已经是本世纪最后一年了。每天电视里都在回顾这个世纪发生的大事,说最值得庆幸的就是本世纪没有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和平的一个世纪。他们还展望着未来,说下一个世纪一定会是一个美好、和平、走向新纪元的世纪。
其实我根本就不懂这些东西有多重要,只是每天电视里都在放,放得我都能背下来了。我更关心的是期末考试和旺财。明年我就九年级了,要上什么样的高中很重要。
旺财已经和我混得很熟了,因为离我家最近的关系,我和旺财在一起的时间比小丽和胖子多得多。旺财很机灵。我说过的话他全能记住,比如散步要在天黑以后,要没有别人,吃完东西的残渣一定要收拾等等。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狗狗是这么聪明的动物。书里说狗狗能相当于两岁的孩子,可是我觉得旺财比隔壁家那个十岁的臭小子聪明多了。


21XX年X月X日 雪

新世纪了。所有人都在狂欢迎接未来,电视里的专家们一遍遍展望未来回顾过去。
但是我都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因为我期中考试考砸了,期末考试也不会很乐观。老爸很生气,平时不是很在意我成绩的老妈也不是太高兴,大概是因为太糟糕的关系吧,因为我已经九年级了,今年就得考高中。其实我清楚,这段时间以来我放学后都偷偷去和旺财玩。旺财似乎很理解我,我离开的时候会乖乖的在小窝里呆着,不缠着我不放了。
旺财长得很快。刚见面的时候只有小猫大,现在已经比村长家的猪还要大了。我不知道狗是不是都这样,但这样下去我不想办法给旺财转移地方,他早晚会被发现。小丽和胖子也几乎每天放学都会来看了旺财才走。我现在已经不那么讨厌胖子了,他对旺财很好。但是他和小丽一起去传送中心的样子,我还是讨厌他。
晚餐时候的新闻里说未来几天将会发生一件改变世界的大事。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事,但我觉得改变已经足够大了,因为老爸和爷爷看这条新闻的时候竟然没有吵架。


21XX年X月X日 晴

改变世界的大事真的来了。
或许我年龄还小,很多东西我都不懂,需要人给我解释清楚,但这件事我不需要别人给我解释,因为从空气中就能闻到那种世界为之改变的气氛,我或许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某种不是幻想的、而是世界真的发生了什么的气氛。
世界联合政府成立了。
写到日记里就是短短的这么几个字,但我此时的心情真的大于这几个字的分量。实际上两天前学校就已经宣布放假,今天老爸和爷爷大清早就起来一直在全息屏幕前坐着看新闻,老妈倒是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这是当然的,她的职位很重要,尤其是发生了这种大事。老爸和爷爷一直在讨论这个事情的意义,他们这次也依然没有吵架,或者是超得并不激烈。老爸和爷爷似乎都赞同这样一个代表人类终于联合起来想要解决一件事情的行为,但爷爷依然觉得这样所有事情都交给科技来解决是靠不住的。老爸表示不交给科技还能怎么样,爷爷也似乎没有答案。
晚上我还是耐不住好奇心问了老爸这个世界联邦政府的含义,因为我一开始确实不懂他能代表什么。老爸告诉我,因为世界环境已经太恶劣,人们都在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是由我们国家的神话公司带领泛亚联盟、美国的弗拉德企业带领欧美联盟来各自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大家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浪费资源,所以弗拉德企业提出了要与神话公司联盟,共同设立地球拯救计划的意愿。所以通过大家的多方努力,就联合起来成立了世界联合政府,希望能够集中全世界所有的力量来改变我们地球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
虽然有些复杂,但我也还算是听懂了老爸的解释,老爸还做了一个比喻,说你和小胖都是很厉害的人,以前老是互相打架,现在你们不打架了,一起来为打架做贡献了,是不是好事呢?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反对的,因为我讨厌胖子。但现在看到胖子对旺财那么好,我也同意了老爸的观点。或许我和胖子一起是能保护旺财健康长大的吧。
希望这个世界联合政府也一样。希望小丽的声音能变好听,希望老妈以后不会那么忙,最后,希望胖子的村子污染能够被治理,晚安,世界。


21XX年X月X日 雨

择校日。老爸希望我就在目前的学校继续学习下去,爷爷希望我能走远一些、看看更多的世界,老妈什么也没说,让我自己做决定。
老实说我想去外面的学校。村子里的景色早就看腻了,我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再多看一眼。但实际上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老妈也在首都工作然而她每天下班都会回家,因为现在的传送站多到就连最落后的村镇也能有那么一两个,不管我选择去哪里也只能乖乖回家住,那这样跟没出去有什么区别?!
晚饭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向家人提出了我的想法,不出所料的老爸表示了反对,但让我意外的是爷爷也不同意我出去住,只有老妈没有说话,但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也不赞成我的想法。
睡觉前我和胖子通信息,胖子说我家家庭太好了,谁都宠着我,所以我一点都不会思考,也没有独立能力。所以家里人才会觉得我的想法太出格。这个死胖子说话永远都是那么直接,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哎,要是四年前,我肯定明天会拦在校门口揍他一顿。


21XX年X月X日 雨

我算是懂了,背叛这种事情有多么恶心了。
三天前小丽的哥哥又来到了学校,因为临近毕业,他来给小丽做升学咨询。这本来不关我的事,因为她有事,我放学以后就跟胖子一起先走,去给旺财带吃的。
然而天快要黑、我和胖子准备回家的时候,小丽这个蠢女人,竟然把她哥哥给带到这里来了!!看着她两眼高兴的向她哥哥介绍旺财和我们的时候,我费了很大精神才说服自己不能打女孩子。她向我们保证她的哥哥会是我们这一边的,一定不会把旺财的事说出去。她哥哥也一直很温和的跟我们保证一起严守秘密,但我从小就从喜欢吵架的爸爸和爷爷那里学会了如何观察人的眼神。他不凶恶,但绝不友善。就连旺财都和他保持着距离,和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晚上睡前我跟胖子通了信息,一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的想法和我一样。他的第一句话就建议我们把旺财转移。我这辈子第一次在家人睡着以后偷偷溜出了房子。
旺财太聪明了。它,不,他几乎是看到我和胖子的瞬间就知道了我们的想法。我们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已经把他最喜欢的皮球、餐盆和熊布偶从小狗屋里叼出来,放到我们跟前。
我知道从学校方向继续往西走一段路就能到达村子最近的生态林,生态林的面积很大,几乎覆盖了村西的整片山岳地区。但我们不敢走进去,胖子似乎在外面胆子比学校里大很多,他建议进入森林,但我知道,村里有人在森林里被可怕的动物伤害过,我反对走更深。最后胖子也不得不妥协,我们在进入森林很近的地方给旺财找了一棵树,这里的树都很大很大,树根下面找个巨大的树洞并不难。我们给旺财留下了一个星期的狗罐头,我知道对他来说开罐头不是难事。
我和胖子赶在天亮的时候回到了学校,然后各自联系家里说要早联系而提前出了门。
昨天早上,也就是小丽哥哥来的第二天。他果然回来了。
还带着许多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拿着麻醉枪和套索。我就知道,我和胖子都知道。我永远也忘不了小丽看我们时候的眼神,我知道她对于这样的背叛遭受的伤害可能比我们要深得多,但我并不打算原谅她。
这事情甚至惊动了学校,校长和主任都来问我们藏了一只军用生化战犬的事情是不是真的,真是太好了,我第一次知道旺财是这么厉害的家伙。我和胖子到最后也没招供一个字,小丽只是哭和摇头,显然他们也没法从她嘴里掏出什么话来。
小丽的哥哥十分生气,他说我们都是满嘴谎言的小孩。我不知道一个“相关重要国外合作机构的高级研究人员”到底能有多大权利让学校从中午就开始休课对我们进行轮番审问。最后学校甚至威胁我和胖子不老实交代就要开除我们,最后他们告诉我们,必须马上联络我们的家长,否则无法证明我们没有偷偷饲养军用战犬。
老妈从小就告诉过我一些比较关键的事,其中一条就是不要轻易说出她的事,但这次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了校长老妈工作地点的电话号码和她的名字。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我知道我其实应该说老爸或者爷爷的,但我觉得我别无他法,即使这样真的很不好。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校长通完电话以后什么也没说,我看到他擦了很多汗,然后叫上了教导主任和保安,将小丽的哥哥他们请出了学校。这一次小丽的哥哥喊着的“国外合作机构的高级研究人员”的话也没有起作用。这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我知道的。
晚饭的时候,老妈回家了,今天很准时。她的表情很严肃,连老爸都没敢问是怎么回事。我生平,可能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挨了老妈的打。但我依然不肯说出一个字,因为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最后老妈也不得不妥协了,我静静的坐在一边看老爸和老妈的讨论。
老爸说这年纪的孩子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能说的秘密,老妈说犟得跟你一模一样。老爸说现在他也就是个在家写字的家庭妇男,脾气温和。老妈说军用犬不是闹着玩的。老爸说反正也找不到了,就当没有吧。老妈叹了一口气,说这可影响工作了。老爸说那就动用权力压下去吧,有的东西是没得选的。老妈说别当着孩子说这个。
今天我和胖子回到了正常的学校生活。果然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因为之前也只有校长和主任以及几个老师知道究竟要找的是什么。小丽今天没来上学。但我觉得,我不会原谅她的


21XX年X月X日 雨

我和胖子半个月都没有去看旺财。当然我也没有理会小丽,她每天放学都会回头看我,但我每次都无视她。胖子显然比我心软,他和小丽说过一次话。我本想说他是叛徒,但想想胖子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人,我也就不干涉他了。
小丽的哥哥很明显的没有放弃,虽然他明面上没有再出现过,但我知道他肯定安排了人盯着我和胖子——换我也会这么做。
放学以后我和胖子又来到了旺财之前住的地方,我们一起坐在那里等,互相聊天,然后吃东西、天快黑的时候就回家。
让我这么做的是老爸。正常上课的第三天,老爸就告诉我,让我每天和胖子到我们原先藏的地方去等一两个小时再回家。看到老爸的表情,我觉得他百分之百相信我养了军用生化战犬,大概、其实可能爷爷和老妈也是这么想的。老爸告诉我,开始几天我们要一起等,过几天就让小胖等,再过几天换我等。我虽然不太了解老爸叫我这么做是什么目的,但我从老爸那有点坏笑的表情上知道,他肯定是有想法的。他每次开始写新书或者是要买智能家具或者是打发走了难缠的编辑的时候就是这种带点坏笑的表情。
本来我比较担心的是我们只给旺财留了一周的狗罐头,但老爸让我等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月,我不得不拐弯抹角的问如果一个人只有一周的食物,呆了两周会不会饿死,结果老爸答非所问的说狼的捕食能力是很强的,我更加确定老爸肯定知道点什么,这些狡猾的大人。


21XX年X月X日 雨

第21天,我终于去见了旺财。
实际上这是在老爸的指挥下进行的。我早就确定老爸知道什么,他只是让我和小胖每天去原来旺财呆的地方看看,然后偶尔去看看,然后再也不去。直到今天早上,老爸忽然来了一句你可以去见见你的朋友了,我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学以后我和胖子依旧习惯性的随便晃了晃,就迫不及待的往森林里去。胖子分析说老爸的安排估计是障眼法,想要营造我们也不知道旺财去了哪里的假象。我不得不同意胖子的看法,因为老爸写的最多的作品就是悬疑侦探剧,他应该是很清楚人的心理状态,所以才有意安排我们哪天去,哪天不去。但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好好理解爷爷呢?真是想不通。
旺财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好,除了脏一点以外。一开始我们没有在树洞里找到他,我和胖子很沮丧,我们都以为是最坏的情况,结果旺财悄悄从角落里跑出来,直到跳到我背上把我扑倒,我才感觉到他的存在。这家伙真是太机灵了,当然也相当顽皮。他一点没有挨饿的迹象,精力还是那么充沛,看到我们非常兴奋,不停的撒娇。
当然这一切我们都没有告诉小丽。我和胖子做了约定,以后,旺财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会知道。


21XX年X月X日 晴

毕业考试。我终于完成了义务教育,要准备选择高中了。
老爸和爷爷和老妈早早就开始问我的选择。老爸建议我选择专业高中,早一些学习专业知识可以更进一步成为顶尖人才,爷爷的意见是上基础高中,多学习基础知识,然后再考虑自己想进行什么专业的进修。老妈一如既往的说尊重我的决定。但我知道她还是不会尊重我出去住的决定的。当然,老爸和爷爷的吵架还是避免不了。
我其实很同意老爸的观点,我也想早一点学习专业知识比如机械物理什么的,能早一点去研究强力劳动神话的制造,但是爷爷的意见也很有道理,因为和旺财的相处,尤其是知道了军用生化战犬是什么以后,我对生物基因也很有兴趣,所以矛盾该选择哪一个的情况下,可能继续在基础高中巩固知识慢慢选择是比较好的路线。
但不管怎么说,毕业考试在今天就结束了。我相信我能够拿到乙级以上的评价,能够自由选择想就读的学校。考完试后像往常一样约胖子去见旺财,然后相约明天和班上的人开毕业宴会。其实说起毕业我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自从有了旺财,我和胖子几乎一有空就去和旺财玩。我感觉就算以后不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了,我们也还会这样很久很久。当然,自从那次事件以后直到毕业,我再也没和小丽说过一句话。可能我还是会有一些怀念她那难听沙哑的嗓音,但我还是坚持不原谅她。胖子和她的关系要比我好一点,他们还是偶尔会说话,但胖子也和我一样对于那次背叛有着很深的阴影,他也从未向小丽透露过半个字关于旺财的消息。不过很显然的,小丽也再也没有多打听过这些事,我听班上的女生说小丽和她哥哥闹翻了。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21XX年X月X日 晴

无聊的暑假除了和旺财玩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老妈显然是看不下去无所事事的我,昨天给我发了一个学生参观的牌子,让我今天跟她一起去首都参加神话公司总部的周年庆祝活动。
我倒是知道老妈平时见得都是大场面,但还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夸张的地步,光是门口的悬浮飞车就停了十多米高!老妈说因为政府不是今天的主角所以她也可以轻松一下,带我到处看看。说实话要是老妈不带着我,我肯定会走丢,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神话公司的总部大楼有一百层高,光是电梯就好几十部,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走。老妈带我找到专用电梯,一路来到八十八层。到处都是和老妈打招呼的人,还有不少人夸我长得很机灵。我是不太懂人情世故啦,但我知道这些家伙肯定都是想讨好我老妈,因为他们看都不认真看我一眼。
老妈以前极少让我接触她的工作环境,但这次似乎是真的想带我见识一下外面的环境,毕竟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离开过村子。晚宴时候有人过来邀请老妈到主席位上去座,老妈谢绝了那个人的邀请,真的是谢绝,因为我第一次见到老妈那种非常甜美但其实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在家里她笑起来比这个开心多了。
晚宴祝词的分量很重,因为我看到最前面的桌子边上坐着的都是电视里最最常出现的那几位大叔。还有神话公司的董事长,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子,以及他们的党委书记什么的依次说话……总之烦死了,菜很香但是我不敢动手。老妈选择的桌子似乎是和她私下比较要好的一群人,虽然看起来很轻松但也不敢先动手。
说了半天以后还出现了一个“特邀嘉宾”,好像是什么弗拉德企业的创建者。我本来以为也会是一个老头子,但是没想到居然是个看起来比老爸老妈还要年轻的家伙。他自我介绍说叫拜亚斯·弗拉德,是发明了光量子计算机、让弗拉德企业在短短十年间就由一个电子产品代工企业变成了闻名世界的、能与神话公司分庭抗礼的大企业,还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了这个企业。
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平时这种无聊的演说我都会早早睡着的,但也许是那个叫拜亚斯的人热情洋溢、精力充沛、充满理想的样子让我不得不对他印象深刻。
熬到晚宴终于开始的时候,我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但是才可以放开吃没多久,那个弗拉德和神话公司的老爷爷(他姓沈)就开始依次对晚宴的每个桌子打招呼,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又不得不跟老妈一起站起来对他们微笑。老妈祝贺拜亚斯·弗拉德马上就要结婚。他们还聊到说弗拉德过一段时间可能就要移居到我们国家对面的那个岛国,成立一个什么什么拯救中心。沈爷爷和弗拉德还一起称赞老妈是建国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外交官,我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但心里还是涌出满满的自豪。会后老妈当然也叮嘱我说不许乱说听到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因为上一次老妈生气的样子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况且今天那两个人还说了,“全世界可能没有人愿意看到生气的刘女士吧“之类的话,我不太理解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21XX年X月X日 阴

高中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有趣,即便是课余时间比较多的基础高中也一样。我坚持离家的提议当然不会有什么效果,因此还是得每天回家吃饭睡觉,当然还有陪旺财玩,虽然现在时间少了一点。村子里的传送站倒不需要排队,早上不用担心会迟到,但省城的传送站,虽然有一百多个入口,但在下班高峰期依然需要排很久的队才能通过,我现在才理解为什么很多人会羡慕有私人传送入口的人们了,比如老妈那样的。
胖子没有选择基础高中,他选择了体校。对此我稍稍有点意外,因为从以前开始胖子的身体就很虚,现在居然会选择最不合适他的地方,当然,也许他是想弥补他的不足。
就如上次老妈带我参加的聚会里说过的,那位叫做拜亚斯·弗拉德的人在新婚以后就移居到了海对面的岛国,并宣布成立了一个叫做“地球拯救中心”的组织,当时的新闻里他和沈老爷爷握手,向着镜头微笑。我真切感受到了那种“强强联手”的味道,神话公司也正式宣布与弗拉德企业结成全天候合作关系,一起进行“地球拯救中心”的相关建设。
虽然我很想问,但老是招致老爸和爷爷的争吵可没什么意思,所以我自己上网访问了中心的主页,试图搞清楚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主页上非常详尽的罗列了一大堆关于拯救地球的计划,比如可以避免工业生产而进行的自主增殖型活体金属的开发、定向消灭癌细胞的纳米手术机器人、最新型的超级光量子智能计算机、超微核聚变引擎或者是中子络合加工技术等等。大多数我都不太看得懂究竟是说个什么,但从介绍能够粗略的知道这些都是为了改善地球环境、解决能源危机以及寻找更好的处理方案而做出的努力,在技术上,世界最强的两家科技企业、数千个世界顶尖的专家以及天才弗拉德和资深科学家沈爷爷的合作能够保证所有项目都能得以实现。
我原来对此没有什么理解和兴趣,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全息投影出的那些项目的介绍,我真的期待并相信着,世界会变得更美好,一定。


21XX年X月X日 晴

半期考试的成绩还算理想,我可以向老爸要求一台新的信息终端作为奖励了。班上的同学们都很沉闷。,我倒不是说我有点想念小丽,但班上,不如说是整个年级都没有几个女孩子能比她漂亮的。
我和胖子见面的次数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他的学校课后训练的时间占了大部分,每周只有四天能过来看旺财。说实话我现在在认真考虑继续叫他“胖子”到底合适不合适,因为这家伙不仅一下子长了一头(比我还要高半个脑袋),原来的圆肚子也不见了、脸也变方了,露出来的胳膊上甚至已经慢慢有了线条。该死我为什么要观察得这么认真!胖子倒是毫不介意我继续这么叫他,他说这样挺好,能让我们之间的时光永远不变。
老妈在连续三天的加班以后终于回来了。听她和老爸的讨论似乎是因为最近环保人士在大街上的游行导致交通堵塞,所以大家都留下来讨论对内对外的影响、处理才忙得不可开交的。我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就问了问老爸。老爸告诉我,前一段时间那个弗拉德成立的地球拯救中心不是提出了用科技解决一切问题的口号吗,环保人士就觉得对这个很不满了,他们觉得过度发展科技才造成了今天世界被污染破坏得一团乱的样子,所以开始反对这种进一步发展科技的路线。老妈说这几十年因为环境恶化,环保主义者又开始抬头了。
对环保人士我的了解不多,最多就是模糊记得在初中历史上提过因为20世纪80年代的几次绿色和谐组织的“过激环保恐怖袭击”造成了几乎波及全球的严重后果来着,所以我很好奇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就向老爸老妈和爷爷提问。
爷爷听了我的发言就开始了回忆(也就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说那时候世界有两个很有影响力的组织,一个叫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一个叫WWF(世界自然基金会),都是致力于保护环境发展的全球联合的大组织,因为20世纪60年代和80年代爆发的两次战争里使用了大量的化学武器让环境恶化,IUCN和WWF的理念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同,因此也发展成为了仅次于联合国影响力的关键组织推行全世界的环境保护政策。在当时还有一个也得到巨大发展的叫做“绿色和谐组织”的集团因为有着相同理念与他们关系也很密切。但是后来这个“绿色和谐组织”的环保手段渐渐的有点过激并十分反对科技进步,反对核电之类的新技术等等,各国都对他们的做法很不满。最后这些人当中最过激最疯狂的那一群,喊着”让人们理解核能的可怕“就搞了几次针对核电站的恐怖袭击,让俄罗斯的一座核电站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几百万人受灾。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全球一致谴责这些人的行为,过了几年以后受到牵连的IUCN和WWF也被迫解散,环保人士成了过街老鼠。在几次大自然灾害以后,全世界都认为只有发展科技才是人类的唯一出路。
历史教科书上从来就没有这么详细过。当然这些事也肯定不是爷爷亲历的,毕竟他虽然是经过延寿治疗而已经有一百多岁的年龄,但这些事情应该还是发生在他出生以前,不过很显然爷爷了解的还是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的,因为老爸和老妈也听得很认真。我本来以为老妈应该对这些事了如指掌才对呢。但老妈说政府档案记录的都是独立的事件,不可能会把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而且现在大家也都不会去谈论这些上百年前的老皇历了。
总之我认为现在的环保人士可能就是以前那些干坏事的什么绿色组织的后人吧。但爷爷说,抛开那个绿色和谐组织不谈,IUCN和WWF这样的组织实际上是很好的。但老爸又开始反对,说要不是他们的解散,世界科技肯定发展得不会这么快,我们现在说不定根本没法使用传送机或者是飞车什么的呢。爷爷说这是引鸩止渴。唉,他们两又吵起来了。


21XX年X月X日 阴

地球拯救中心的主页上开设了一个线上游戏专题站,很快就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对游戏不怎么感兴趣的我也对此产生了好奇心,访问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并不是游戏开发的网站而是一个游戏平台,号称支持从20世纪到现在的所有竞技类电子游戏以及传统的棋牌游戏,当然这一点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平台并非是让人们来对战的,地球救济中心开发的AI会成为你的对手。我不太懂电子游戏,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所以我选择了老爸教我的象棋,不出所料的一败涂地,因为我毕竟不怎么玩这个,然后是围棋,当然更惨。
本来这已经足以让我对这个平台失去兴趣了,但离开前我不禁好奇了一下,想看看究竟在这个平台上有多少人、举行了多少次比赛。统计页面表面这个平台开设至今已经主持过大大小小各类竞技比赛达数百亿次,我对这个数字感到十分惊讶。不过,真正让我惊讶的事情在后面:在这数百亿次大小不同、类型不同的竞技比赛中,地球拯救中心的AI胜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一共只败了不到十次比赛。
第二天我跟胖子聊到了这件事。胖子说他也听说过这事儿,而且这还不算最夸张的,他听说过的最夸张的事情是有人在对战中使用了作弊器试图取得胜利,却还是不敌这个AI,据说这个AI甚至会告诉玩家“我知道你在作弊,但你依然不可能胜利”什么的,这让我感到实在是太神奇了。我知道弗拉德企业就是以计算机和ai技术发达而闻名的,他们早就造出了能和人正常对话、不仔细分辨的话几乎无法搞清楚是不是真人的计算机AI,但这个可以说是挑战全人类的AI似乎远远超出了我理解的范围。说到这里,我隐约觉得“挑战全人类”这个词语显得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后来我也问了问老妈,老妈告诉我这实际上就是弗拉德企业在神话公司的协助下开发的新型环境计算AI,现在还刚刚处于雏形阶段,所以通过游戏平台和人对战来进行测试。听了这个,我觉得我之前说“挑战全人类”可能有点过分了它应该是拯救人类的才对。


21XX年X月X日 晴。

旺财长大了。
不,我的意思是,旺财长得太大了。我现在知道它是军用生化战犬,但我可是知道的,中华田园犬的肩高最多也不会超过一米,但旺财,怎么说呢,他的头昂起来能到胖子的肩部。这简直就是一头老虎嘛!!
另一个问题是,旺财肯定是被村里其他人看到过了。因为我已经听小孩们说了森林里有大黑熊出没的传说,这年代除了动物园里哪可能还有什么野生动物?不过似乎也仅限于都市传说的级别,就像小时候胖子跟我说的飞车一样大的鳄鱼和比猫大的老鼠一样。说到这里我反而有点害怕,没准还真的有那样的鳄鱼和老鼠?想想都可怕。
胖子昨天给我带了一个礼物,是“超载”级飞行要塞的悬浮模型。他说这是他向军事杂志投稿抽中的奖品,但他有一个了所以多余的送给我。胖子从以前就是个军事迷,我记得他从小就喜欢坦克。我们聊起了前段时间电视里看到的新型武器“METAL”,那是弗拉德企业投入实战用的实验性坦克类镇暴METAL。我对那辆战车的红色表示很不理解,因为我记得武器在战场上都是要尽量使用迷彩伪装自己的。胖子说我的思想落后了。他说现代战争因为探测和反探测技术的进步,基本都是在目视距离上进行交战的,在这样的距离下武器涂成什么颜色都会被发现,只有全波段迷彩护盾才能隐藏装备的信号,所以涂成什么颜色根本无所谓,何况“R狼”(就是那种METAL的名字)是镇暴型的战车,涂成红色在近距离上反而比较有威慑力呢。看着胖子说得这么专业,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问他是不是以后想去读军校。结果胖子爽快的承认了这一点,他说从小他就想开坦克。他还坏笑着问我,坦克是不是比强力劳动神话厉害。我想起小时候痴迷强力劳动神话甚至为此和胖子打架的那段时间,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然我现在也不是不喜欢强力劳动神话,但毕竟还是能认清现实了,强力劳动神话打不过坦克,以及我绝对打不过现在的胖子,再复制一个我估计都没戏。


21XX年X月X日 雨

上了高中才第一次坐城际公交车的我应该不算是什么特殊个例,因为毕竟这年代全国都已经村通传了,飞机火车公交这种怀旧又昂贵的交通方式很少有人会去体验。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比如这一次:爷爷又跑出去旅游了。虽然已经一百多岁但是依然精神那么好,简直让年轻人汗颜。但遗憾的是他也有忘事的时候,他忘了带自己的身份证——那可是信用支付一体的老人专用证件啊。所以接到当地派出所联络以后我的这个周末就完蛋了。当然我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情愿,虽然不能去找旺财玩,但能一个人远门一次倒还是比较有趣的。通过传送门到达最近的城市后,我便坐上了去往爷爷居住的那个山庄的公交车。
据说传送门虽然很方便,但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因为这东西非常耗电,所以在电力不稳的地方可能会出现传送错误,甚至于,如果在极低几率的情况下,传送开始的那几百分之一秒的同时断电的话,被拆开准备传输的原子分子信息就再也无法重组、人就会整个“消失”掉,也就是死了,而且是死得真正意义上“渣都不剩”,所以在无法保证电力万全的地方,传送机的设置是有严格限制的。因此很多地方还是保留了传统的公交车来提供交通支持。
第一次见到城际公交车的我就被这东西吓到了。和市区里那些全身光滑发亮、看起来非常柔和的公交车完全不一样,城际公交车的外形十分古朴——甚至有些狰狞。四四方方的外形、车身下半部满是泥泞,而且车身都是看起来很厚的金属板造成的。轮子很大很宽,上面满是伤痕,车头还挂了一大块带着尖刺的撞击板。这哪里还是公交车,这根本就是装甲战车嘛!!
车上空间很但,相对的人也很少,除了我还有三个约莫四五十的人,从穿着来看应该也是来旅游的。车上没有司机,似乎也是全自动驾驶,车里的货架内还摆放着食物和水甚至药品等等,这让我愈发感到很诧异。
或许是那群旅行者看出了我有点小心的观察周围的样子,他们很热情的招呼我到他们身边坐下,问我是不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别说独自了,老爸老妈都从来没有带我出过远门,而爷爷一直是独来独往。我考虑是否应该保持沉默,因为老妈告诫过我在外面少透露自己的信息。
旅行者们看我很小心也就没有多问,开始自顾自的聊起他们路上的事情来。从他们的话里,我知道这三个人已经出来旅行有两个月了,号称自己是生态学家,专门调查人迹罕至的地区的生态情况。
好奇心上来以后我也不禁放松了警惕(这里我需要反省一下,幸亏他们不是坏人),就开始和他们聊天。说是聊天,其实都是我在问问题。我很好奇他们所说的生态究竟如何了。他们告诉我,现在地球上的野生生态环境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畸形了。大型野生动物几乎全部灭绝,只有动物园和基因库里还能看到,野生生物除了植物就只有昆虫和一些小型动物。而由于城市化将人口、资源集中、传送机大量普及的关系,很多很多的野外地区变成了几乎无人踏足的地带,原本这样减少人为干涉的做法应该是很好的,但很遗憾的因为污染太过严重,导致这些野外地区环境越来越恶劣,对人来说几乎是死亡禁地。
他们也跟我说城际公交巴士之所以造得像装甲车一样,就是因为需要应对穿越人迹罕见的地区时候可能遇到的危险才这么设计,比如经常会出现在野外的各种毒虫、毒植物,以及这些植物疯长造成的塌方滑坡甚至断路翻车等等问题,考虑到不管遇到什么灾害,躲在车里的人都能够坚持到救援到达。不过他们也安慰我,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是比空难还要低的,让我不要担心。
最终倒是顺利见到了爷爷,他在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古代的灯塔。临海的风景很好,不过爷爷说千万别考虑什么下水游泳之类的事情,因为海水是有毒的,我好奇爷爷来这种地方干什么,爷爷说他想找寻一下他小时候那样洁净的环境。我说没关系的,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一定能把环境慢慢变好的。爷爷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21XX 年X月X日 雨

我一直没能写下这篇新的日记。并不是说没有东西可写,这半年以来可以写的事情很多很多。但是我只要拿起笔,想写的就只有一件事。然而,每每想起这件事,我就难受得什么也写不下。
爷爷去世了。

医院说爷爷算是寿终正寝的。因为即便是经历过三次延寿治疗,能活这么大年龄的人也并不多见。半年多以前最后一次旅行后,爷爷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在家里平静的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一点预兆都没有的一天早上,爷爷就再也没有醒来。我清楚的记得他的面容,没有痛苦,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老爸几乎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好多天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我和老妈都没法和他说话。其实我早就知道,虽然老爸和爷爷几乎天天见面就吵架,但他们的感情实际上好得令人羡慕,他们就像是父子,还更像是朋友。
因为老妈身份的关系,爷爷的葬礼办得非常简约。只有几个姑姑和伯伯来参加了告别仪式,甚至连他们的配偶都没有带。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大伯,他都80岁了,据说他孩子都有老爸年龄那么大。
我一直没有太大的感触,或者说是没有什么实感。看着老爸失魂落魄,看着姑姑伯伯们哭得伤心,看着老妈一直默默呆在老爸身边,我却还是没有什么感觉,一如既往的上学,放学,和胖子去见旺财。
但是很显然事情并非我自己觉得的那样。那一天胖子忽然对我说,接下来几天他自己陪旺财就好,让我好好回家休息。我没有对他说过一点爷爷的事,家里的保密也很到位,甚至村里的人也没几个知道的。但是胖子看出来了,他看到了我自己都没发现的不对劲的地方。
晚上回家,吃饭,饭桌上还是有点冷清,虽然最近老妈都一直按时回家,但是还是很冷清。
熄灯睡觉之前,我突发奇想的翻出了我的小储物箱。那里面有不少以前的东西,比如爷爷送给我的《野外求生》,还是批注版本的。爷爷在上面做了许多注解,比如在求生装备推荐那里,他划了很多叉,还写上“不要选购最新退出或者标称性能最好的求生装备,应该去购买使用的人最多的、推出时间很久也没被淘汰的装备,可靠才是最重要的。”后面在防护装备的部分也做出了类似的“任何时候都要准备消毒药品”等等注解。看着这些,我能感受到爷爷花费了多少心思在为我准备的这份礼物上。于是我更加有了兴趣去看爷爷的东西。我到老爸书房里翻出了他的平板电脑拿回房间。因为一直小心保存的关系,这个东西还能用,里面都是爷爷以前的老照片,只能在屏幕上看而不能全息投影。看着这些照片和注解,我再次了解了爷爷的平生。
爷爷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出生的人,那年代世界还不那么和平,有好多个地区都在发生战争。爷爷年轻时候上的是电子类专业大学,后来毕业以后就直接参了军,还选入了维和部队。(维和部队就是那个年代去世界冲突很严重的地方帮助当地维持治安的部队,和现在的机械警察差不多,但那个年代没有机械警察,有冲突的地方也很多,所以需要部队去维和),在传送机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就去过世界上很多国家,经历过各种危险的事情。这也是爷爷后来喜欢到处旅行的原因吧。后来爷爷退役以后就当了一名越野拉力赛的赛车手,虽然从来没有拿到过什么奖项,但爷爷还是喜欢开车冒险的感觉。爷爷那一代人由于男女比例比较悬殊,结婚都很晚。他一共生了四个孩子,老爸是他在第二次延寿治疗后和最后一任妻子生下的,那时候爷爷虽然身体年龄只有四十岁,但实际上他已经六十出头了。
有了老爸以后,爷爷就没有再当赛车手而是担任了野外求生节目的技术顾问,并一直将老爸抚养成人,在他九十岁的时候退休,老爸老妈结婚以后,爷爷就和他们一起住。老妈一直非常认真听取爷爷的意见和建议,因为作为一个几十年资历的前维和人员,对于国际冲突的事情所能理解的程度远非一般人所能比的,这似乎也成为了老妈仕途上一块宝贵的奠基石。
我慢慢阅读着爷爷的经历,知道我发现泪水已经浸湿了我的枕头。这时候我才知道,爷爷的离开在我的心里造出了一个多么巨大的空洞。我一直不想去面对这个空洞,用一张薄薄的纸将空洞盖起来,欺骗自己说我没事,我没事。然而真的一脚踩上去,我才发现内心里这个空洞如此之大、如此之深,深得让我感到恐惧,感到无法呼吸。我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老爸老妈听到声音以后来到了我的房间,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两人一起紧紧的抱着我,我们一家人一夜未眠,就这样看着爷爷以前的照片,一直流泪到天亮。


21XX年X月X日 雨

人生就是一个完全没有规律的存在,你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平平淡淡没有变化,也会有什么事情接二连三的来临。比如爷爷的去世,我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下来,熬过了那一段以泪洗面的日子,刚刚迎来高中的第一个暑假。
实际上暑假我和胖子有约定,一起找个地方去旅游来着。或许有点受爷爷的事情刺激到的原因吧。胖子也表示非常乐意,他也很想自己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于是我们便商量好了去处,作为旅游新手,去那些没有人烟的地方当背包客这种选项无疑是愚蠢的,要是真遇到个三长两短还得别人兴师动众的来救援,且还不说救援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恩,扯远了。
胖子的村和我村离得虽然有一段距离,但都在大山里。所以我们相约去海边游玩,准备暂住一周。其实每天使用传送机回家并不麻烦,但那样就完全没有旅游的味道了。现在各地的旅馆还是剩下不少的,老爸说这叫一种情怀。但他又说他才没心思搞这样的情怀,晚上换了床他就睡不着了。
好吧其实说了这么半天,都是题外话而不是我想表达的。因为我现在脑子里想的事情,还是我不想去考虑的。
就在前天。胖子和我信息说最好见面商量一些细则,毕竟全息通话还是会有一点隔阂感。我倒没这种感觉,但想起来暑假胖子来看旺财的次数似乎少了很多,我也就答应了。
结果到了昨天下午,我在快餐店里等胖子的时候,他来了。
他来了,但不是一个人。这混蛋的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子,他满脸堆笑的凑上来说有女朋友这事儿还是要知会我一声。其实你知会不知会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老爸,但这事儿还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他的女朋友就是小丽!!!
好吧,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儿的话,假如我还是中二时候的那个我的话,大概会直接上去揪住胖子这个叛徒就狠揍一顿(我一定会的,绝对不是因为现在的胖子根本就不是胖子而是一个一米七八体重八十二公斤的健硕肌肉男我才不揍他的,真的)
我当时一定表现得很冷静。我只要求胖子解释,小丽一直低着头没看我一眼,不得不说她还是那么漂亮,或者是更漂亮了。脸还是那种标准的鹅蛋美人脸,重要的是身材变化也堪比胖子,前凸后翘还学会了打扮。唉该死,我对朋友的女朋友说什么呢。
胖子说其实那次事件之后他也不是完全和小丽绝交了。(顺带一提我早就知道)进入高中以后小丽和他也保持了一些联系。说道这里他很认真的向我解释他没有透露旺财的消息,而且和小丽也达成了理解,让小丽知道旺财过得很好就行,他是绝对不会透露旺财的所在的。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淡定。或许是因为之前家里的那点变故让我觉得其他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吧。我也主动向小丽搭话,问她是不是真的理解我和胖子对她保密。她估计没想到我会和她说话吧,头点得像个缝纫机似的(我在电视里看过缝纫机!)她说她那次以后就和她哥哥绝交了。后来她哥哥呆了没两周就被遣返了。我很好奇他哥哥应该也是国人,为什么会被遣返。她说实际上她哥哥去了弗拉德企业以后就顺便拿了美国国籍,实际上算是个美国人。那次事件两星期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说是税收记录有污点而被遣返不得入境了。
我倒不是不知道原因,但我显然不能说,我只能附和说真是遗憾什么的,并偷偷观察小丽的表情。毕竟我还是不太相信亲兄妹会就这样反目成仇的。但小丽说那种人渣早就该那样了,从小就如何如何如何如何……。我说你们可是兄妹啊,他不会很疼你么,小丽说你是动漫看多了吧,现实里说自己是妹控的百分之百是精神病妄想宅男。
然后我们大笑起来,就像是以前的背叛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或许那件事情让我们都有了不小的改变,但是某些内心深处的东西还是不变的吧。
很多事情都没变,比如小丽的嗓音还是不那么好听。以及胖子下的这手也太狠了,真的,要不是我现在思想成熟了许多(绝对不是因为肌肉差距的原因)我一定会揍他一顿的。实际上看到他俩在一起,我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但不是源于那次背叛事件。
是的,我承认我喜欢小丽,但现在,我只能衷心祝他们幸福(好像高中生谈这个早了点?)
毕竟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21XX年X月X日 晴

最近几天关于“人类的未来该由谁做决定”的讨论在网上和线下沸沸扬扬的展开来。原因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一次全面战争。
历史书上很自豪的称我们过去的一个世纪是人类最和平的一百年,没有发生过一次全面战争。比较多的归功于传输机、食品合成工厂和机械警察的大量普及与发展,很多贫穷的地区有了安全的环境和充足的食物和水源,因此全面战争再也没有爆发过。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人类都不可能真正杜绝战争,比如这一次。据说是一个东非小国忽然换了一个领导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伙就把所有的机械警察都给砸了,然后开始侵略隔壁国家,明明他们已经不缺水和食物以及药品什么的生活必需品。但是后来欧美联盟的“超载”级飞行要塞迅速介入了这场战争,不到三小时就解除了这个国家将近七万人的部队的武装,结束了战争。
后来在这个发动战争的人被捕的时候,很多记者上前采访,由于欧美联盟的大意(老妈说那是他们太依赖缺乏应变的机械士兵的结果)没有人将记者隔离开来,所以这个战犯说了很多话还被传到了网上。。这个国王的年龄也才二十多岁,他的国王老爸死了他就当上了国王。记者们说明明生活已经稳定了,也不缺东西了,发动战争的理由是什么?国王说是因为不满,即便是现在有了吃穿,有了所谓的和平,但世界依然在变坏,即使是那些机械警察,也还是掌握在欧美联盟和泛亚联盟手里。他说不管什么时候,这些大集团都还是会为利益而行动,没有真正公平的一天,所以他要表达反抗的意志。他不希望人类的未来由一部分人来做决定。
当然不管他说得多好听也无法洗清他侵略他国还搞了屠杀的罪行(这是老妈说的),这家伙似乎要被国际法庭以战犯和反人类罪被审判。但他的这番话以及他的冲动行为还是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记得有个名词叫做中二来着,似乎就是形容这种人吧,但中二也是很能引起共鸣的。我们班上就有不少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觉得世界秩序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由强者决定。但我估计当初我们国家被泛亚联盟推举为主席国的时候这些家伙也一定是气都喘得更粗了的那种。
胖子也和我聊这事来着,他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小国家一直受人恩惠的感觉,但他觉得因此而搞破坏是很不好的。我问胖子的理想不是军人么,他说至少他不想成为随便屠杀无辜者的军人。理想主义军人,我这么评价他。
国王的发言没几天就发酵到了不得了的地步,以至于欧美和泛亚一起发布了联合声明,宣布将更多的增加对贫穷国家的技术以及生活援助并将机械警察的控制权下放。除此之外泛亚联盟还将额外提供非洲兄弟们来到东亚进行学习的途径,云云。老妈说这是因为巨大的舆论压力导致的,毕竟我们国家一直号称非洲人民的好兄弟来着。当然我不懂政治,但这事儿似乎又改变了一点世界,甚至今天早上,弗拉德企业的领导人,也就是那个天才还宣布,他将寻找一种终极的解决方式来改变人类未来的问题,他相信终将有一天,人类的未来将会由一个绝对理性、公平、深谋远虑的“人”来决定,他保证不久之后我们就能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认真想想,这个弗拉德实际上的各种发言可能和那个中二的国王没什么区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的天才性、或者他为了理想的那种积极性、或者是什么我还不懂的品质吧,拜亚斯·弗拉德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有说服力,使得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能够成功。但愿吧。


21XX年X月X日 晴

最近村子里来了一批人,号称是环保组织的。他们每天就在村子附近晃悠,到处拍照录像搞VR全景采集什么的。村里的人一向很热情,也不问来路的十分欢迎他们,但我不太喜欢,他们让我联想起爷爷说过的故事里那些人。上周末我在广场里和他们里的一个聊了聊,我问他们是不是和以前的IUCN或者WWF类似的组织,从表情上能看出来那个人对我知道这两个名词感到非常惊讶。但他说环保不能光是呼吁,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又稍稍加深了一点我的不安,因为我能隐约感觉到他的话里透露出来的观点和之前故事里那个不咋样的组织有共鸣,毕竟,察言观色是我的强项,他们和之前我去找爷爷时候遇到的那些人绝不是一路的。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来我们村,他说放眼全国,我们村的环境算是最好的了,尤其还紧挨着山区和森林,是最理想不过的环保宣传地。
这让我的心又咯噔了一下,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去森林。当天下午我就跑去找了旺财,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隐蔽不要露头。我想以旺财的聪明程度,躲过这些人的耳目应该没什么问题。
昨天老妈终于按时回家一次。她说最近半年来似乎是受了地球拯救中心的刺激一般,环保组织的活动莫名的频繁起来,与之一起的还有各种动物保护组织什么的。虽然大家的目的一致,愿望也是美好的,但还是希望别出什么岔子。比如上个月地球拯救中心(以下简称中心)发布了最新的假肢研究成果,与以前的外接电子假肢不同的是,通过与自活金属的结合运用,这次发明的新假肢能够直接植入生物体内与生物一起生长。这样的义肢能和生物自己的器官一样被运用自如而且作用巨大,不光是残疾人,甚至健康人也能通过移植义肢来获得好处,几天前他们已经公布了最新进展,成功的让一棵胡杨树开出了圆形的金属花朵。虽然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用,但发布人说目前只是受限于DNA与生长程序结合的编写难度过大而暂时无法随心所欲的让目标生长成需要的样子,但他相信不久的未来技术人员借助先进的计算机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他还开玩笑说到时候让胡杨树长出雷达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让啄木鸟长出铁喙。
这样的实验似乎引起了动物保护者的不满,他们到处抗议人类用动植物做这些残忍的实验(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连植物也开始保护了),闹得如此之大以至于连宗教组织都出来谴责人类在做亵渎造物主的事儿。这也是间接导致老妈加班的原因,因为她的工作就是指挥下面的人应付那些国外来的谴责。
但事实上我印象里,他们口中的“亵渎造物主”这种事儿绝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毕竟,我遇到旺财都已经快五年了,就我所知旺财绝对不是他们的造物主造得出来的东西。现在才开始谴责?这些家伙真可笑。


21XX年X月X日 雨

旺财的离开是我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就如我曾经以为爷爷会永远在我身边一样。
事情的开端大概是一周前。号称环保组织的那些人在村子里晃悠了一段时间以后,莫名的和大家起了冲突。村头的王老爷子说是因为那些人企图放火焚烧村子外面的树林,据和他们走得近的人说那些家伙是想搞一个美丽山村被破坏的新闻来制造一些轰动,村子里的人们当然不会干啦,所以就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冲突,也不再欢迎他们。
我听了那件事以后就很担心,因为旺财就在树林那边住着,所以那天晚上我就跑去找了旺财,我想给他转移个更不惹眼的地方,那片树林再往里走就是延伸到大山里的大片森林,因为这些年来已经熟悉了很多,所以我想带着旺财住到更深处的地方去。
旺财看到我很高兴,因为我最近和他的见面由于那些人的原因减少了很多。我告诉了他我的计划,他看起来表示很理解,并回到他住的树洞里收拾他喜欢的东西。说真的现在旺财已经不在我的身边,我不止一次的觉得旺财除了不会说话,他的聪明程度真的不比人差多少。
我和旺财都因为见面而大义了,所以我们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与一群人一起撞了个正着。他们拿着一堆看起来很危险的东西,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些家伙是想趁晚上鬼鬼祟祟的来破坏森林!
旺财的反应比我快很多,他听我说过这些人,他马上就发出很可怕的咆哮声,趁着那些人被吓傻的时候把我衔起来甩到背上逃走了,跑出很远我才听到那些人反应过来大喊大叫的声音。
我和旺财逃到了森林深处,我一晚上没有回家,也没有通知家里人并关闭了手机。现在想想这大概是我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如果我通知老爸老妈的话,他们就不会非常着急的、大张旗鼓的到处找我,也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第二天中午我回到家的时候,老爸还没有回来,直到我通知他,才知道他在外面找了我一夜,老妈虽然也是一夜未休息,但她的工作实在太重要而不得不早上就去上班了。老爸看起来非常非常生气,邻居们劝了他好一阵,他才没有直接对我暴力招待,我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实话,我只能交代说我是跑去别的地方玩到传送机关闭了,才没回家。我能看出来我没骗到他,但老爸从来不逼迫我说我不想说的话,哪怕这次他如此愤怒。我也联系了胖子,他对我竟敢这么大胆表示很惊讶,他十分担心那群人会对旺财不利,但现在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但这件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因为老爸老妈当晚发动了十几个人去寻找我,当天晚上那些本来已经被吓傻了的家伙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们再蠢也该知道和旺财在一起的人是谁了,这真的是我不联系家里的错误。
第三天下午,我在回家的路上被这些混蛋抓住了。他们告诉我,只要我配合他们,证明因为污染严重而出现了大型的袭击人类的野兽,让他们报道出去,他们就放过我。这些家伙不是什么好货色,我一直都知道。一开始他们只是把我抓住,还算和颜悦色,但把我押到树林边以后我还是没有屈服,他们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们让我把旺财叫出来,我一直不承认。我本以为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的,但是我错了。这群混蛋当中的一个人开始揍我,真疼。我忽然觉得很绝望,我觉得他们会把我杀掉,然后丢到树林里,所以我开始大声的哭喊,我很害怕。
然后,旺财就来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凶恶的样子,大型的野兽?不,旺财当时的样子明显更像一头怪兽,他非常生气,我只看到他的毛皮从原来的黄色变得有些微微发红,爪子和牙齿似乎都大了一圈。他冲了出来,将揍我的人狠狠的撞飞。我承认我很解气。旺财大声吼叫着,把那些人一个个的撞飞。他没有用他的牙齿和爪子,那时候的他还保持着理智。将这些家伙都放翻后,旺财跑到我的身边,把我衔到了他的背上。
事实上当时我就已经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收场了。那些家伙爬起来以后逃出了很远的距离,并从他们的车里拿出了猎枪,看起来是很大口径的猎枪,显然他们早有准备。我只能叫旺财快跑,我们一起逃入了森林里。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老爸,甚至是不是已经到了要通知老妈的地步。就这样我们在森林里待了几个小时,直到天黑。我和旺财终于待不住,就偷偷返回去想看看情况,结果,我看到了很多很多人,拿着明晃晃的照明灯,远处停着闪着警灯的警车,还有无人机飞来飞去。
这下可真的,完蛋了。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如此,我不知道那些坏蛋还怎么有脸去通知警察,大概他们肯定也编了一套理由,比如是怪兽把我带走之类的说辞——相对一群某某环保组织经验老道的骗子,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高中生说的话对不对?
而我的行动也太大,以至于马上就被无人机看到了,或许是胖子说过的什么红外还是什么的设备吧,总之当时所有的灯光和人都往我这边看了过来。旺财又把我放到了他的背上,逃往森林里,我知道这样会更快,但很显然在外人看来我确实就是被怪兽抓走了吧。所有人都追赶着我们进入了森林。我回头看了看,除了无人机甚至还有警用型劳动神话——好像是叫做安全神话来着?曾经那么喜欢机器人的我当时却是那么的讨厌他们。
那些家伙很快,我相信如果是在平地上的话旺财早就被他们追上了,毕竟身上还驮着我。我们没逃出多远就被围在了一片空地上。警察们围过来慢慢靠近,他们向我喊话,让我有机会就远离那只野兽。但我很清楚,这些家伙都有武器,我要保护旺财。
后来想想,是我太天真了。这些围过来的警察直接就对我们喷出了捕获网,并向旺财发射了麻醉弹。一堆看起来十分亲切的警察冲上来把我抱走,甚至没给我留下一点挣扎的余地,还一脸担心的告诉我没事了没事了。面对他们的善意,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只能哭喊着想回到旺财身边。由于当时我的情绪太激动,那些警察不得不把我放下,让医生上来就地给我检查身体。我回头看向旺财,他正躺在地上,一堆安全神话拿着电击枪慢慢的靠近他,后面是一堆小心翼翼的警察。但我看到了那些环保组织的人也混在警察的后面,他们似乎向警察说了什么鬼话,得到了靠近旺财的权利。
我的心里忽然就冒出了极端不祥的预感,就在警察和医生交谈的时候我就跳了起来,跑向旺财。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我的反应,只有旺财,他很快就站了起来。和我预料的一样!我知道他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几只麻醉针打倒。但旺财的处境没有那么轻松,因为有三台安全神话拿着电击枪正在逼近他。我当时已经慌张到不行,只能大喊大叫着那些人是坏人拼命跑过去。那群混蛋中的一个人回过头来抱住了我。他小声的警告我不要捣乱,他们要给旺财注射狂暴药,让他发狂然后被警察击毙,好证明他们那种主张停止一切科学研究的主张是对的。我看着那个人的眼睛,我知道他们已经全都疯了。
旺财看到我被抓住,忽然又愤怒起来,他很轻松的就躲过了安全神话的攻击,向我跑来,面目狰狞,双眼血红。他发出了可怕的吼叫声,在场的人几乎都被吓住了。环保混蛋的手也抖个不停,我趁机挣脱了他,又跑向旺财。但这次没有那么顺利,另一个环保混蛋抓住了我,把我挡在他的身前。他手里的注射器顶在了我的脖子上。旺财不动了。这个环保混蛋很显然已经知道了旺财的聪明程度,否则没有人会用人质来威胁一只狗,也正因为如此,警察们也不会想到我已经被当作了人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旺财身上,没有人发现这家伙的小动作,我想喊叫,他却紧紧的捂住了我的嘴。警察们举着枪慢慢靠近旺财,我感觉到心里满是绝望。
眼看着旺财就要被抓住了,我拼命挣扎也没有奏效的时候,抓住我的环保混蛋忽然被人拉开了。我只听到身后有拳头打中骨头的声音,骨头肯定碎了。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胖子!也只有他了,能知道旺财不动的原因是什么。他将那个环保混蛋打飞了几米远,也同时吸引了警察们的注意力。我大声喊着这家伙拿注射器把我当作人质,周围的人都感到有些迷茫,因为前面还有旺财,而这边我在报告犯罪。
另外的一个环保混蛋终于恼羞成怒了。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他们的计谋都绝对不会得逞。当时我正面对着离我最近的警察,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已经拿出猎刀向我砍来,事后胖子说他只顾着那个被他打飞的人,也没有想到这边会有人发疯了。而我一点也没觉察到,直到身后发出旺财的惨叫。
我回头看到的是旺财挡在我的身前,那个混蛋的刀砍到了旺财的头上。我只看到血不断的滴落,所有人都呆住了。我冲到旺财面前,看到那家伙的刀从旺财的额头斜砍过他的鼻子,在旺财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差不多有二十公分长的巨大伤口,血不断的从里面涌出来。
一定很痛,我当时只有这个想法。旺财也终于失去了理智,接下来发生的事我至今还觉得有一些模糊,但可以肯定的事只有一个,那家伙被旺财撕成了碎片。
胖子冲到了我的身边,把我拉了起来,警察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举起了枪。我看到枪举起的时候,又想跑向旺财,想保护他。但是胖子一声大喊喊醒了我。
他说让我别再成为旺财的累赘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实际上不是我保护旺财,而是相反,旺财一直在保护我,才会变得这么狼狈。我终于明白,离别的时候到了。
旺财,快走!这是我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句话。走得越远越好!不用担心我!我当时大概就是在重复这句话。
旺财用那带血的眼睛看着我,他显然也知道,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他忽然转身,灵巧的躲过了发射电击枪的安全神话,逃往树林里。警察们纷纷开始开枪射击,旺财在弹雨里穿梭,我揪心的看到他中弹了,但那样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矫健动作。
旺财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树林中。长长的凄厉嚎叫从树林里传来。我和胖子都知道,那是旺财在向我们道别。
现在,“被从野兽口里救下来而送往医院检查的”我在医院里写下了这一篇日记。或许明天开始,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麻烦事来到我身边,但至少现在我知道,旺财已经安全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许我们一生都不会再见,但我会永远想念他,我的旺财。


21XX年X月X日 晴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以后的人生会是怎样的,但到目前为止刚刚过去的一年,尤其是这个暑假算是我经历的最多的一个暑假了吧。我在医院里呆了三天,被迫住院观察了三天的精神状态,医生说是为了避免我被野兽吓出什么心理阴影来。要说被吓也是被那些人吓到的好不好?
很意外的(或许也不是那么意外)这三天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乱七八糟的人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来找我,也就是村里熟识的一些人来看望我、警察也只来做过一次记录。他们似乎愿意相信我关于那些环保恐怖分子的证词,但另一方面警察并不相信我说的旺财是个好狗,用他们的话说,比他们的警犬还聪明的狗根本不存在!
村里的大家反而很淡定,实际上我才得知,其实旺财的事情村子里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但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这让我汗颜不已——我还以为我一直完美的保守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胖子来陪了我两天,他因为打人也被警察好好教育了一番,不过现在结果明显是那些人不对的情况下胖子的行为也不算违法,他也没受到什么骚扰。这两天我们正好在医院里安心的制定我们的旅行计划了。当然他是一个人来的,我不得不承认没看到小丽稍稍有些失望。
老妈每天晚上都会过来陪我,但她只到十一点就会回家休息。我理解她,毕竟她一直很忙,这次这么平静的背后,她肯定又操了不少心。老爸倒是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呆着。他和我谈了很多东西,或许我们父子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这么认真的谈过那么多很深入的话题。老爸告诉我,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干啥,但他不想干涉我的行为,只要不是有悖原则和道德底线,他倒是乐于看着我自己去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成长,但这次我做得太过了,作为小孩子——即使我不想承认我是小孩子——有很多事情依然是自己无法解决的,就像这次,如果一个不小心,我或者旺财当中的一个、甚至是两个人都会受重伤甚至死亡。老爸告诉我,凡事都要学会独立思考和解决并没有错,但这样的行为发展为独断、莽撞就会变得十分糟糕,人不但需要培养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还要学会培养审时度势、时刻考虑用最佳的判断来处理危机的思维方式。成年人很多时候都办不到,何况是小孩子呢?老爸说,站在我的角度来考虑,旺财的事情暴露可能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可能会被迫和旺财分开,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暴露可能会付出的代价相比起我去冒险,那是要小得多了。最后老爸给我做出的总结就是,记住,永远不要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要记住世上比你清醒的人多得是。
如果是在以前,我大概会特别讨厌这样的高高在上的长篇大论,但现在我经历的事情确实让我体会到了这些说法的核心所在。至少以此为契机,我要开始学习如何更全面深夜的思考、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真正学习长大吧。
算了,现在不想那么多,医生说我一切正常,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然后就是我最期待的事情:我要和胖子去南海的小岛上旅行一周!
也再次祝愿我的好朋友旺财,希望他能自由的生活下去,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21XX年X月X日 雨

很扫兴,今天岛上迎来了台风,所以我只能在旅店里写日记。我们什么准备都做了——或许也不是什么准备都做了,但总之,我们都没有留心天气预报。
可能会有人说这显得很蠢,但是好吧,我承认作为两个高一学生,我们的确是还有一些欠缺考虑,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和胖子,暂时要在岛上多呆几天了。

五天前我和胖子两人一起乘坐飞机来到了这座南海的小岛上,对没错,飞机。不是传送机。因为这是一座量子天文台的观测站岛,为了避免多余的传输影响天文台的观测效果,这座岛上的传输站只有两座,而且是军用的。所以虽然这里是一个旅游胜地,但却没有传送站可以直接到达这里,当然这也是我和胖子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我俩都没做过飞机。胖子终于难看了一回,虽然最初他很兴奋,但飞机起飞以后他却显得十分害怕,他告诉我那是因为他有恐高症但是,我们选择的经济舱处于飞机的最中段,左右都看不到窗户,何况是外面的地面呢?不过考虑到他的面子,我也就不取笑他了。我绝不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一米八二体重九十四公斤还是市足球队第一前锋的原因才没有取笑他的。
最初的几天我们玩得很开心。据说这座岛在两个世纪以前还只是一块一米见方的小石头,上个世纪进行了大建设而变成了一座很大的岛屿。最初据说这里是作为半军事化设施来管理的,但是后来——这是胖子刚刚告诉我的——本世纪有了配备传送机的无限动力陆地战舰(胖子特别说明了这是一种水陆空三栖战舰)开始服役以后,这样的固定岛屿就失去了军事价值,最近几年被改造成了度假专用小岛。岛上因为有以前的军用量子雷达观测中心改造的量子天文台而闻名。我们到这里首先的当晚就体验了岛上的“银河一小时”活动:如果天气允许,每周六的晚上23点会有一个小时将会关闭全岛的所有大型灯光,从而能够直接看到天上的繁星。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星星,站在海边、没有一丝灯光而看到的,无比耀眼的银河。我只在全息投影里看到过,那种壮丽的美,我觉得一生都不会忘记。
在家的时候,老爸说过由于大气污染,就连他都没见过银河,我想我此次终于有了超过他的地方了,嘿嘿,原谅我这么想吧,我亲爱的老爸。
第二天是岛上的海军博物馆参观日,这是胖子强烈要求的行程。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没有兴趣,但后来不得不承认还是很有趣的,除了那些冗长无聊的海军发展史介绍。海军装备的发展史很有趣,从最初的小舢板船,到20世纪的铁船,再到21世纪的古董战舰,再到最新型的悬浮式超硬金属战舰——当然都是模型,真货只有几个小艇和一个很不起眼的方形大拖船。胖子却对这个拖船赞誉有加。他说这种简单粗暴的重型拖船实际上是现代最可靠的船只,那些水面悬浮的、水翼航行的、水下超空泡的(我一点也不懂这些玩意究竟是啥)船只虽然更快更强,但都有被击沉的可能性,而这种百分之九十的船体都被泡沫合成金属填满的船只虽然除了航行和拖拽以及少量拉货以外没有多余的功能,但整个实心的泡沫合金能保证这种船即使被大卸八块也还能漂浮在水面上。只可惜这种金属只能做成一大坨,没有什么加工性而没办法在上面装武器,否则就是最强战舰。好吧可能真的是很厉害吧这种船,但是,它还是很丑啊。
第三天我们一起去了海岛动物园。据介绍说这里基本都是外面很少见的濒临灭绝的大型海生动物。也有一些变异海生生物的标本,其中一些特别巨大,因为在海中的动物有浮力支撑而体型会变得很大。一些章鱼和海星都已经长得比历史上最大的记录还要大好几倍。或许是因为想了解旺财吧,我对这方面的东西很有兴趣——关于生物啊变异什么的,今天的行程是我提出来的,但说实话我有些失望。因为这个号称国内最好的海生生物园的动物种类比我想象中的要少得多。唯一的亮点就是陆行鲨鱼的表演,这种原来很凶猛的海鱼经过基因改造以后变成了一种可以在陆地上生活的农业用温顺生物,而且很美味。还能像海象一样做很多种表演。胖子反而对此不以为然,他说这种动物怎么可能会到了陆地上就变温顺了?说不定哪天再返祖一下变异了的话就会变成灾难了。我觉得他简直是灾难片看多了,他最喜欢看那些低成本的B级灾难片了。
第四天,海水浴场。海岛周围有一圈专门被净化过的天然海域——虽然被净化可能不算是天然了——可供下水游玩甚至潜水等等,这是现在国内最大的海水浴场,因为这里的净化区域和分隔力场是以前的军用设施改造的,范围几乎可以覆盖半个岛屿。我终于又找到了赢过胖子的地方:他是个旱鸭子。这回我可以真心的狠狠嘲笑他了。

天气预报说台风还会持续两天,旅店会为我们两个中学生提供免费停留服务,但我们的航船自驾游的计划泡汤了,现在只有超大型的悬浮运输机和巨型海船可以离岛,那都不是为我们想要去坐的。看来要驾驶船只的计划得留到下次假期了。


21XX年X月X日 晴

高二要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选择,基础高中通常会在第二年提供转学或者是推荐的机会,让学生自己选择继续就读基础高中还是转属专业学校。我也面临着同样的选择。实际上我早就想好了准备在高二就选择去就读专业学校,因此是和否的问题并不在我考虑范围内,让我纠结的反而是去就读什么样的专业学校。从小就很喜欢劳动神话的我本来是打定决心想就读机械工程、电子自动化之类的专业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与旺财的相处让我对生物基因之类的专业也有了极大的兴趣。当然,这也就是我现在纠结的原因了,我两边的适应性考试都参加了。很意外的得到了三份入学邀请。第一份是首都医学研究中心的,第二份是南海基因研究所的。这两座研究院都表现出了强烈的邀请意向,以至于我都不知道我的答卷里究竟是写了什么让他们如此认真(我敢打赌这和老妈无关,绝对的)。而且他们的附属学校都在国内属于顶尖水平。
若不是有第三份通知的话,我也不会纠结什么了。第三份邀请晚了好多天才到。言辞很公式,大概就是一种非常公务化的海选式的邀请信吧,从诚意上明显是不如前两者的。然而最关键的因素却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等闲视之,因为:
它是神话机械研究所发来的邀请。
它是神话机械研究所发来的邀请。
它是神话机械研究所发来的邀请。
就算手抄很累,我也得写三遍。没人知道我拿到这个的时候心跳是多快。旺财在的话倒是一定会知道。好吧我写到这里都又激动起来了。这毕竟是我从小的梦想,就算神话研究所的这个信函不像前两者一样是专门针对我而进行的邀请,就算只是达到及格线的群发函中的普通一个,就算还要进行无数的复试就算就算……可是,这是神话研究所的邀请函啊!!那个造了劳动神话,劳动神话乙型,劳动神话工程型,劳动神话高层施工型,劳动神话治安型的神话公司的附属机械研究院的附属高级专业学院!!听说他们最近还在研究超大型陆地要塞机甲神话!——好吧其实我对最后一个不是那么有兴趣。
总之这就让我太纠结了。我回到家找老爸商量,老爸说当然是生物医药研究所这种有诚意的接受了会更加得到重视,而老妈则觉得加入神话集团的前途才是无量的,毕竟即使和排名世界第二的弗拉德企业相比总资产也超出对方1.5倍的神话集团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但各一票我就很烦恼了。此时我真希望爷爷还在,至少在他和老爸的争吵中我能得到更多的观点和意见。这下可好,我没有人可以商量了。
不管我怎么纠结,生活还得继续,反正今年不答复也可以等到高三开始、甚至高中毕业以后再次选择,唉,我是不太想有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的。

周末和旺财的玩耍取消之后作为替代的是我和胖子还有小丽的例行聚会。我并不抱着和他们商量能得出什么结果的希望带上我的邀请资料过去了。这种时候我还真是很羡慕这个该死的毫无迷茫勇往直前的家伙。而小丽,一如既往的讨厌就和以前一样。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她依然还在嘲笑我和胖子被台风困在岛上一个星期直到军方船只来把我们拖走的那件事。她一定是嫉妒我和胖子出去玩得太高兴了没带她吧。不过我想胖子一定是想带她去的但是,那样我不就多余了么?我可不干。小丽对大企业都有一种憎恶感因此极力反对我选择神话集团,导致我俩为此展开了大辩论,而胖子只是默默的在角落看着我带来的邀请函,过了半天我和小丽吵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的提出自己的意见,他建议我选择首都医学研究中心。
说实话这是我在三者当中优先度最低的一个选项,我可从未有过当医生的打算。但胖子却替我指出了他建议我选择的理由。
那就是医学中心提供的选择方向列表里一个特殊的专业:先进cyborg肢体研究。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我从来未注意过。但胖子却给我详细解释了一遍。cyborg这词里含有机械假肢的意思,他说在战场上致残的军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靠重新植入机械假肢来替代损失掉的肢体甚至器官等等,也就是说类似一种将人体改造成机器人的技术——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定义但胖子肯定读出了我一脸茫然的表情,就更别说笨蛋小丽了。这个看似简单的学科其实就包含了生物方面的增强改造以及机械工程方面的电子控制等等,总而言之就是生物和机械的两者结合,是一门最符合我现在需求的交叉学科。
我其实到最后也只是大致理解了一部分,因为胖子的解说里带着太多的军事相关例子。但他的话无疑为我清楚的指明了方向,很明显,这就是现在的我想去选择的方向。

下完决心后也是回家的时候,胖子说的一句话却让我十分费解,他说希望我所学的东西不要和他走的方向有所交叉。我选的是医学而他选的是军人之路怎么会有交叉呢?但我知道胖子从来不瞎扯。

希望不会吧。


21XX年X月X日 雨

如果说最近有什么可写的事的话,那就是,又一场战争爆发了。还是在非洲。当然,结局还是由于欧美联盟的飞行要塞的介入而瞬间解决了问题。但这已经是这世纪的第二场战争了,这种现象真的会让人觉得这个世纪会不会又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世纪。
战争的原因,怎么说呢和上一次战争简直一脉相承。上次战争的那个国王成功改变了虽然只是一小点点世界,他让非洲各国人民拥有了自己国家内机械维和部队的自主决定权,而不是由UN(联合国)来控制。所有人都知道这种选择并不太好,但老妈说,非洲兄弟们天天上街吵闹游行这种事儿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舆论压力。所以顺着他们来的结果就是这样了。这次的战争就是由一个国家整体发动的——他们将他们境内的所有机械维和部队变成了侵略工具向邻国发动了攻击。这当然是徒劳的,且不说飞行要塞的介入,维和机械的武器可都是非致命的啊。
总之这场闹剧就这么收场了。但引发的问题又一次变成了轩然大波。如果说UN控制机械维和部队等于五大国控制,那么分发给各自国家也等于给了他们战争的工具,这一次虽然只是一个残酷的大闹剧,但没人保证下一次一个有充足时间的疯子国家,比如那些强烈攻击倾向的宗教团体不会把这些东西改成杀人机器以后再动手,不管飞行要塞的介入有多么迅速,出现大量伤亡都是不可避免的。那么究竟该由谁来控制的问题就成了讨论的核心。
而最新的风头渐渐变成了“谁也不要控制”的说法。地球拯救中心现在在世界上的声誉影响力可用如日中天来形容,高度自主化的AI已经大量走入民众的生活。机器是永远公正的,因此相当一部分人都倾向于让机械维和部队成为真正的AI自主部队,只需要执行保护人类和非致命制服的铁律,它们便能绝对完美的完成任务。
非洲兄弟们的事情当然也就是我国的事情,所以老妈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几乎三五天才能回家吃一次晚饭,还总有半夜被叫回去加班的时候。直到昨天周日她才得到轮休,直到八点半才能看到老妈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客厅这种事儿可是难得一见的。于是我们今天终于能一家人一起吃三餐了。
老爸也日常性的问了老妈一些工作劳累的情况。老妈当然是撒娇似的抱怨半天,老夫老妻的当着我也不害羞。老妈说总有这么一些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就想为了一点私利就大动干戈的,害得全世界人都跟着劳累。老爸说这么说纯朴的非洲兄弟可不好,老妈说是纯朴,纯朴的一根筋啊,就比如这次的这个发动战争的小黑乎乎国王,就是个近亲结婚继承王位的低能儿,听下面人奉承了几句再分发到了一堆看起来钢筋铁骨的机械士兵就能天下无敌,头脑一发热就开始乱来,战争被制止以后都还在做着有朝一日能打回去的春秋大梦。老爸一听就哈哈大笑说近亲结婚又不一定是低能儿,但老妈说他亲眼见过那个小黑国王,看着就是跟村南头张家那个小时候铅中毒的脑残儿子一模一样,连哈喇子的流法都差不多。但就是这么个低能儿又得改变世界了,老妈说最近舆论的风口也开始偏向网络上风行的AI自主论,真是一种无心的命运安排。老爸听了却说这样的剧本太无聊了,要是他来写就要写个幕后大黑手策划了这一系列事件,目的就是让AI能够自主负责军队什么的,这才是一个故事该有的曲折剧情。
老爸当然是以他小说家的角度来打着哈哈说这件事的,老妈也打着哈哈说是啊是啊,但随后我就看到她往嘴里送菜的筷子停了一下,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我没有什么别的长处,除了察言观色。因此我看得很清楚。老妈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又打着哈哈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阴谋论啊,又不是谁都像你那样满脑子怪想法。肯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老妈重复了两次这句话,我依然看到老妈的脸上有些阴霾。这阴霾有那么一刹那甚至让我都觉得好像知道了什么大阴谋一样。不过回头想想,那都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现实里可没有那么多曲折的阴谋,当然没有,不会有的。


21XX年X月X日 晴

参观面试日。首都医学研究中心的位置其实并不在首都而是在大西北,一开始看到地址的时候我甚至都觉得我是不是搞错了被什么山寨机构给骗了,但被装甲巴士接到目的地的时候,我就坚信了这肯定不是什么山寨机构——因为这是一座地面上有三层楼而地底下有一百多层的超级建筑物,我可从未听说哪家山寨机构能有实力建造这样的设施。
起初接待我的柜台小姐以为我只是普通的来搞学习参观的因此态度很公式化,我问她研究接待中心在哪的时候她还一脸“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地方”的表情丢给我一份图册,让我去别的地方参观。我以后要是真的能来这里进修、甚至当上研究员的话我一定会给她小鞋穿得,对我就是这么小气,绝对不是因为她长得特别丑特别胖。
接待我的是一个王姓研究员,年龄看起来并不大的样子,在看了我带来的资料以后他对我很亲切,带我参观了不少地方,最后才去了面试屋。王研究员告诉我,我的考试成绩虽然很一般,但附带的前瞻论文里提出的一些观点让他们很感兴趣,因此才向我发了一封邀请函,还告诉我所里不少人对我的评价都还不错。我倒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说好话给我听,但我不否认我很受用这种态度,嘿嘿。
面试的过程前半段十分顺利,后半段虽然也不是不顺利,但我感觉已经不是面试的范围了。因为后半段除了王研究员以外又跑进来了一个老头,面试就变成了闲侃胡扯——当然也不是完全的胡扯,主题就是关于我在前瞻论文里提出的概念,赛博格动物。
我最初写论文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想法,只是回忆到旺财离开的那一天遇到的情况,作为生化犬,旺财很厉害,但是无论如何,旺财的血肉之躯也是有极限的,我看到旺财被子弹打中后依然会流血,会受伤,我很心疼。后来和胖子去旅游的时候看到了陆行鲨鱼的改造,我当时就突发奇想,其实如果我们能直接培养半机械的动物,估计会很有用吧,比如让旺财能长出金属皮肤之类的,估计受伤的几率就会小了吧。
当然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太幼稚,一方面动物被改造本身就很可怜了,另一方面改造来干什么我还没想好——毕竟我只是想让旺财不受伤而已。但是老研究员和王研究员后来和我聊天的时候我才渐渐的发现这些想法并不是那么不靠谱。老研究员说最近确实是有不少将机械器官应用到动物身上的实验,虽然维护什么的很成问题,但确实是一种能让动物变得生存力更强、更好的为人类服务的手段。但是他们看了我的文章以后对我那个模糊的“生长”概念很有兴趣,说这倒是一个看似可行的手段,也因此他们决定邀请我来这里进修学习,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参加一些相关的项目.其实说到最后我对他们的概念也还是一知半解,但我知道的一点是,这次面试应该是稳了.

晚上回到家我和胖子交流了今天的心得,胖子对这个计划的内容很感兴趣,可惜我说不太清楚这事儿.最后讲了半天,胖子说这东西很可能会用到军事上.对此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可不希望去开发什么杀人机器.
当然,这也得我有机会去开发吧.


21XX年X月X日 雨

这周的例行聚会胖子没有来。据说他要考驾照,这让我觉得很奇怪,这个猴子也能开车的年代,还需要什么驾照。后来胖子告诉我军用载具还是需要一定的资格培训的,因为很多军用载具的C-UNIT不像民用的那样自动化程度非常高,以免出现失控的风险。这个话题很早以前就被讨论过多次,我记得我跟老爸就说过这些,老爸说虽然机器可以精确控制不出错,但是出错以后,机器并不会有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愧疚性”,相比错误率不会消失但会越来越小的人类,机器可能不会犯错,但同样也是犯错而意识不到的类型。扯得有些远了,胖子的说法我理解毕竟哪天坦克失控杀人可就不好玩了。以及还有一个让我这么胡思乱想的原因是,地球拯救中心的方舟系统在经过半年的测试之后终于正式投入使用了。
方舟系统,顾名思义就是以超级电脑诺亚为核心而建立的全面智能化咨询管理系统,过去半年方舟系统一直在对一个无人的城市进行模拟管理,经过大量的测试证明这个系统非常有效,比如交通管理方面能让300km的轨道列车以28秒的间隔精确运行而不出一点错误,又比如在资源分配、处理以及其他我不懂的方面都能完美的做出安排,大大的提升了城市系统的运作效率以及资源利用率,总而言之,世界联合政府治下的国家联盟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在下个月将管理系统直接接入方舟系统。我听老妈说就连我们国家的很多下属部门都已经打算接入这个系统而试运行——要知道我们国家一向对这些东西都是很谨慎的,具体会怎么样,拭目以待吧。
而一件尴尬的事情是,胖子不来的例行聚会,只有我和小丽两人了。自从上次冰释前嫌以后,我们三人恢复了小学时候的那种关系——大概是恢复了。但就这么单独和小丽相处,我觉得有些尴尬,一方面因为她说胖子的女朋友,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我——我觉得我似乎依然还喜欢她,或者说,我似乎比以前更懂得“喜欢她”的感觉了。真该死。于是我不得不和她扯一些有的没的,比如上面我想到的这些事情。如我所料的小丽依然是一个笨蛋,因此这场谈话十分的无聊,我们之间从未觉得如此无聊过。


21XX年 X月 X日 晴

胖子被破格录取了。他现在能够直接以技术兵的身份进入C8军服役了。那是我国的最精锐王牌军部队。胖子在军校成绩优异学习积极而得到了提前入伍的机会,而且似乎直接是以上尉身份服役!真是让人羡慕。
没错,而我,没有考上之前给我发来邀请通知的任意一家单位。我不得不再准备一年,人生就是这么不如意吧。
如意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比如方舟系统的全面应用。不得不说这个东西实在是太方便了,方便到让人觉得恐惧——这是稍微夸张一点的说法。这三个月以来,方舟系统以病毒感染都望尘莫及的速度迅速渗入人们的生活,所有人都发现在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可以24小时咨询的管家那是多么方便的一件事情,不仅仅是交通管制变得行云流水再也没有过延迟和拥堵,就连生活,都再也不用一一操心,夸张一点说,诺亚的方舟系统能精确的计算出每一个人走路的步幅速度并以精确到秒的准度来为其安排行程。我们的生活从未有这么舒心过,可以随便休息,可以随便工作与学习。老爸甚至笑称在这种安排之下警察都要失业了——因为方舟系统甚至能为所有小偷们找到最适合他们专长的工作。我也为此问过老爸说这样下去人难道不会变得越来越懒,但老爸说虽然短期来说会这样,但方舟系统内含的那些鼓励性的心理指导在长期上将会让人们变得更加愿意去追逐理想和梦想,从低级生产里解放出来的人类事实上拥有更大的进步空间。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爷爷,如果他还在的话,会对此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虽说所有人的生活都变得轻松了,但老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每天下班回家还是很晚——当然,比以前没有方舟系统的时候还是早了那么一个小时左右的。老妈说这是当然的,你不可能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流也交给那台电脑处理吧?不过老妈说世界联合政府也达成了一项协议,邀请诺亚携方舟系统作为一名各国通用的“顾问”来列席,以便对其进行各种信息的资源整合、交流。看起来似乎方舟系统取得得成功要比预期效果好得多,以至于所有人都开始相信并依赖他了。老妈说过去一个月,依赖方舟系统的高效处理能力,我国的S市的能源消耗比往年降低了将近两成,垃圾产生量由去年的每天四万吨降低到了两万吨,这个成果是十分可喜的。
看着老妈的表情,我回忆起了当年刚刚开发诺亚时候,拜亚斯·弗拉德博士那充满理想与激情的演说。最近这些年,弗拉德博士已经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了。但是很显然的,他的理想真的改变了这个世界,未来一定会更美好吧——除了我的该死的考试问题。
不对。我可以去咨询方舟系统啊!就这么决定了,写完这点,我就去问问诺亚我该怎么考去。


21XX年X月X日 雨

“医学”。诺亚给我的答案就好像当年胖子告诉我的一样,是不是该好好夸奖胖子一番呢?大概是吧。不过方舟系统更加清晰明了的给我阐述了推荐我选择此方向的理由,如兴趣,专长,思维方式等等。不过方舟系统也很客观的指出了我的水平问题,告知我并没有能够进入首都医学研究中心的水平。虽说十分直白但叙述得却让我不得不心悦诚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坦桑尼亚医学研究所。
说实话我是个地理白痴而且从来也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漠不关心,以至于我查询了好久才知道这个坦桑尼亚指的不是国内的某个偏远县城乡村而是半个地球之外的一个非洲国家,那是由我国援助建设的一个科研医疗机构,虽然条件并不差但相比国内最顶尖的研究机构来说环境以及待遇都相对较差一些。但是方舟系统为我分别做出了三年、五年、十年的前途规划,让我充分感觉到不管怎么做都能实现我的梦想:我已经不可能也不想去找寻其他出路了,这一条足够了。
晚饭的时候我跟老爸老妈说了我的决定,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不是指负面的反应。老妈甚至眼中都出现了感动的泪花,她说我竟然会有如此远大的理想,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为我骄傲什么的。老爸也说他没白养我这个儿子这么大什么的,然后两人还决定周末去吃一顿好的来庆祝一下儿子的长大。说实话其实这些东西都是诺亚替我决定的,我真是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躲起来。但是回头想想老爸和老妈的工作性质都是相对来说离方舟系统最远的:就算诺亚写的书可能会比老爸的还要优秀,但文学创作这种事情毕竟还是人类自己更愿意接受的缺陷艺术,而老妈那边当然就更不可能了。算了,我也欣然接受吧。
胖子一开始听说我的决定也惊讶了好一阵——我忽然发现好像就我一个人被丢到了一群脱离了方舟系统的原始人群里一样,怎么他们全都凑到一块了?好在胖子的接受能力还是比老人家要强,他看了方舟系统的说明之后同样也觉得无可辩驳,只是调侃了一下让我注意安全别让他哪天要去救我什么的。
幸亏小丽还是一个现代人。她在方舟系统的帮助下,变成了一个网红。说一个可能有点不太准确,事实上是“两个”。方舟系统根据她的那张漂亮脸蛋和沙哑的嗓音为她定制了两条平行路线,一条是用她的那机具个性的嗓音和优秀的音乐理解力来扮演一个神秘的不露脸的网络高手,而另一方面则让她用她姣好的脸蛋来当上了网络钢琴演奏的直播员——一言不发的沉默女乐手,然后再让双方扮演了一场小冲突成功吸引了大众的关注目光,于是“两个人”都火了。这有头脑到该死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的方舟系统和它背后的诺亚啊!当然这件事肯定是保密的,在网络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是小丽亲口告诉我们的。
胖子最近似乎和小丽有些矛盾。——算了,不关我的事


21XX年X月X日 晴

一年的世界说慢……并不慢,为了积累进入研究所的知识,这一年一个认真学习就过去了——虽然方舟系统给出的分析里,我的水平可以稳保进去,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个万一。当然结局还是挺可喜的,我顺利取得了坦桑尼亚医学研究所的邀请函。

胖子更黑了,更壮了,更和“胖子”这个称号无缘了。他在C8军的这半年我只见过他两次,其中一次还是视频对话。看得出来他的训练十分辛苦,但也看得出来他过得十分充实且快乐,快乐得我甚至都开始期待我去非洲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他不负众望的在部队上也拿了几个先进称号,好吧其实只是不负我望,我知道他这前面二十年的人生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这不意外。
和他个人的顺利相比起来,他和小丽的感情之路就不是那么平坦了。胖子觉得小丽做的那些事太浮华而不踏实,而小丽对胖子准备将一生献给部队的思想也颇有不满,我?我当然说不上什么话,只能从中进行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
相比起我们的鸡毛蒜皮来,世界可是精彩多了。就在昨天,又一个新的国际联盟“布罗拉”成立,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的第七个。据老妈说这些国际联盟都是一些自愿放弃国家主权的整合联盟——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但现在这种事却像雨后春笋一般的涌现。然而这种形式的联盟成立却对各方都不是坏事——每一个整合的联盟都是一些非常互补的国家来组合,他们相互依存着能拥有更好的竞争力和生存空间,而对于那些大国比如我国来说,又能带来稳定的贸易关系,且没有军事威胁。唯一的坏处只是各国自主权的丢失。这是最诡异的地方,老妈说,自古以来从未有什么统治者会放弃权利的。
不过,这些事情其实不难理解——也许在两年前都还很难理解——但今天大家都知道方舟系统。并不是每一个国家都像我国高层这样拒绝接受方舟系统的建议的,这一系列变故的背后推手都是方舟系统。因为,如果有那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能毫无私心的为你个人以及集体做出最佳决定的话,你是绝对没法拒绝这个诱惑的。至少我有这样的亲身体会。当然老妈是不会相信这种事的。老爸也不信,但他稍微包容一点。他的观点是那些小国如果不这么做其实也是死路一条,毕竟,世界上几乎已经是两个大国的了。

很显然,反对方舟系统的也不只那么一两家人。就在前天,美国的军队遭遇了一次恐怖袭击。或许这事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毕竟现在这世道已经不那么太平了,何况他们两个世纪以来都在面对这样的事情。但令人惊讶的是,这次恐怖袭击者是直接针对美国陆军的一直突击部队展开,且取得了非常不俗的战果,虽然最后被全歼,但也被美军称为“正规军史上最大的耻辱”。
好吧,其实我不是很懂军事。究竟有多严重,都是胖子给我比喻的,他说你能想象一个七岁小孩徒手去袭击一个二十八岁的特种兵肌肉壮汉,把对方那比自己腰还粗的手臂拧断了才被打死么?这次的袭击就是有这么厉害。
通过比喻我算是懂了这次袭击造成轰动的原因。而我更容易理解的另一个事实是,这只恐怖分子的部队名字是“诸神的黄昏”,他们是声称要将方舟系统从人类的社会里剔除出去的人。这些恐怖分子坚信人类将会被方舟系统削弱并奴役,过去一年间他们发展迅速,虽然在实力方面对两大国来说不值一提,但影响力却非比寻常。恩这一次实力方面或许也值得一提了。
胖子信心满满,他说要是这些家伙遇上我们的部队,铁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虽然他那么说,但我可不希望胖子去面对这种事,即便他做好了觉悟,但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21XX年X月X日 阴

或许有的事就是不能多嘴。上次针对美国的袭击才过去一个月,针对我国的恐怖袭击就来了。而我当时正在打包行李准备飞往坦桑尼亚——那个国家连传送站都没有!
很显然的,安全检查的命令下达,行程延后。我将会有至少半个月的等待以及无所事事的时间。
胖子当然没功夫来见我,只能偶尔视频通话几次,因为全军上下都在开动员大会、誓师大会。是的。我们的情况没比美军好到哪去,或者是更糟。用胖子的比喻来说,这次七岁小孩依然袭击并致伤了一个特种兵肌肉壮汉,还是在这个肌肉壮汉在得知前次袭击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情况下!
胖子说,这当然不是肌肉壮汉的问题,不管查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七岁小孩的实力确实不能置之等闲。而结果呢,是中美联合部队的重拳出击。胖子表示再过几个月可能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七岁小孩了,因为两个暴怒的肌肉壮汉可是很可怕的。对此我倒也没什么异议。
抛开肌肉壮汉与小孩的话题,胖子和我认真的讨论了很久关于方舟系统的话题。他兴趣的源头当然是那个讨厌方舟的组织,但听了我对方舟系统的使用心得后,他却开始走上了逆向思维的道路。能以卵击石取得如此大的战果,胖子的分析是,或许那些反方舟的家伙自己用方舟可能才是最多的,否则世界上怕是没有那么多天才战术大师能做出如此漂亮的袭击——虽说这个词用出来对不住牺牲的战士们吧。
我对胖子惊奇的脑洞表示佩服,但玩笑之余我也隐约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在视频结束后还特意登入系统进行了咨询。然而诺亚给我的答案是,它绝不会参与恐怖袭击的策划,这是严重违反善恶准则的行为,不能伤害人类的命令是以硬件嵌入的方式刻在它的芯片内,绝不容更改的。也因此,我向胖子的脑洞说了再见,还是好好问问诺亚去非洲究竟还要准备些什么吧,虽然我已经问过无数次了。
至于接下来这无所事事的半个月,由于我的其他同学们都在紧张的准备出路考试,我也只能去找那些比较有闲的人来一起打发了。据说小丽最近因为觉得累且收入足够的原因停止了网络钢琴少女的直播,或许她会比较有空吧,我也别无选择只能去找她了。


21XX年X月X日 晴,热的要死。

现在我有一种老天爷不希望我来这边的感觉。可能的确老天爷的权力要比诺亚的方舟系统更大。自从我下飞机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依然没能离开研究所为我准备的酒店。
说实话最初听说这边很落后时候,我总以为我居住的地方会像爷爷旅游过的那些偏远地区一样都是小矮房,但事实上我发现坦桑尼亚的首都其实也没那么落后,除了没有传送站以外其实和国内的很多城市都有一比。我住的酒店就是一个相当豪华的50层大楼,窗外的景色看起来也和国内很相似。不过联络人告诉我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因为这里几乎都是国内援建的结果,因此一点也不新鲜。
而这样的不新鲜就是我厌恶的原因。至少有点异国风情,我这两个月的软禁生活或许还会有些让人不那么厌恶。但是看着和国内一样的城市风景还不能出门就让人非常烦恼了。而不让我离开的原因更是让人觉得新鲜,联络人告知的情况是“生化危机”。
当然,这不是那部上百年前流行过的老电影里说的那种咬人一口就会变成丧尸的生化危机。而只是一场意外的病菌泄露问题而已,据联络人介绍这是一种会让人体肌肉纤维膨胀硬化的病毒,传染性不是很强,感染效果也因人而异,但为了我的安全要先进行两个月的隔离观察,有什么问题马上送回国内进行治疗。事实上,我和联络人混熟了以后他偷偷告诉我,这病毒就是国内的人带过来的,所以才对我们的检疫特别严格。至于为什么要带着这东西过来,联络人说那是给黑人增肌用的——听起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这种对我们的身体会造成损害的病毒对黑人来说却是一种非常理想的增肌产品,他们当中的七成人注射了这种病毒后几天时间内就会从小瘦猴摇身一变成未银背大猩猩。因此从国内走私病毒来的人为数不少。
但我可是个学术家!当然,这是未来的事。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不过似乎现在确实有越来越多的研究机构开始进行一些极端高科技的攻关,哪怕那些技术会有相当的危险性。这种行为是好是坏,我还不好下结论,但是我也在想,如果是我有机会进行一项危险但成就巨大的研究,我会不会坚持呢?
也许不会,但我至今还能回忆起当年弗拉德博士演讲时的眼神。
也许会。


21XX年X月X日 晴 热 热 热 热!

这个该死的国家或许一点也不欢迎我的到来。不只是热,当地居民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热情好客。按说我国援助他们也是百多年的时间了,他们应该感激涕零才是——好吧胖子说我这种救世主心理跟以前的那些西方国家一模一样。总之他们虽然也进入中等发达国家——是中等发达而不是发达中的中等这是有区别的——的水平了,可这些死脑筋的黑皮叔叔们依然还是一副“你们好人应该做到底”的心理,我入驻中心才一个半月就已经被乞讨的人“洗劫”了四次,这些家伙还都是些有工作的。警察?很遗憾这国家的警察全是自动机器人,它们只管暴力犯罪事件,那些一脸和气的黑叔叔不在执法范围以内,当然我要是揍他们我肯定会成为执法对象。
坦医研(这是简称)的规模倒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这所看起来像是高科技未来城一样的“学院都市”里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生物机械以及医学方面的精英们,这让我当初来的时候那种“大地方”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头一个星期的学术研讨会我就被三个比我小了五岁的孩子噎住好几次,而他们还都是非洲本地人。我想我是该好好端正一下自己的位置了。
当然好事也不是没有,我进入的研究院就让人感觉很舒服,带头科研的教授是泛亚联盟最顶尖的生命科学研究专家之一绿博士,是现在世界上大多数赛博格(也就是机械义肢以及器官)的技术奠基人,全世界有超过七亿残疾人通过他攻克的技术难关而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其人看起来倒是没那么伟大,乱糟糟的胡子一头乱发,是电影里那种标准的不问世事的博士形象。曾经有一次我问过他老人家的成就,他却很谦虚的说他的研究根本不算啥,他有一个研究电击苏生学的前辈那才是真正的天才科学家。当然我是不信的,这肯定只是托辞而已,因为我从未听说过那样的人的故事。
学习的过程还是很愉快的,也让我认识到了我当年那模糊的想法的不成熟之处,好在通过学科横向交叉研究,也了解到了“生长型机械器官”并非完全不靠谱,事实上全世界已经有好几家科研单位开始进行了类似项目的攻关,其中一些还进展神速。当然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绿博士的学术水平在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方向正确,在他的带动下我们的进展一定不会落人后。
胖子在军队呆得也很不错,听说已经小升了两级,成为了部队的尖子干部,前途不可限量。不过他的感情经历似乎没有那么顺利,据他介绍他上一次联系小丽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当然我也一样,但毕竟我们关系不同——小丽依然每天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自己的动态,显然不是失联而是拒联。经过反复思考,我不得不主动向她询问一下他们的近况。结果并不理想,而我也被小丽把话题带歪了——她整整问了我三个小时非洲的趣闻轶事。
看来这劝和我是劝不了了。


21XX年X月X日 雨,但依然热。

怪物!
喜欢看电影或者幻想或者进入虚拟世界玩游戏的人对这个词语并不陌生,尤其是早些年的旧电影,通常会塑造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出来,然后咬死一堆笨蛋,最后会被英雄干掉,但还是会留下一个蛋什么的,总之算是一种文化符号。虽然今天的电影更流行的是一些电子生命的爱恨情仇之类,但过去的文化符号总是会留下巨大影响的。
好吧我有点语无伦次,但是没有办法,现在关在实验室里没法回到居住地的我除了写写日记发泄一下孤独,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恐惧就找不到别的事情干了。
事情的起因就是大芭蕉研究所那群蠢家伙。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是天才也不一定,但他们做出的事情结果就是愚蠢的。他们成功开发出了一种促进植物生长的双酶,拥有非常高效的氧化催化作用,因此能让植物长得更加巨大,比如玉米可以长到一两米长。
要是到此为止了呢,这群家伙可能会在饥荒治理方面拿到几个世界级奖项,可是这群不知足的家伙也不知道是上瘾了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们拿到奖金的那段时间,还进一步的研究了控制生物体型大小的生物信号通路,顺手便将实验品的这一个通路关闭之后,就跑到澳大利亚休假去了。
所以结果就显而易见了,如果你做了一整夜实验记录数据,然后在实验室睡了一觉起来,打开窗户看到外面爬满了一堆将近一米长的巨大拟黑多刺蚁的时候,还能不脱口大叫 怪物 !并躲回去瑟瑟发抖的话,你可以申请施瓦辛格英雄奖的提名了。我当然没那本事,所以我到现在还躲在实验室里。幸亏墙壁用的高分子材料这些畜生啃不动,不然我可不愿意想象它们把我拖去送给它们那大概十多米长的半透明蠕虫状以后当储备粮的场景。
研究所官方的行动快得令人惊叹,以至于我坚信这种级别的混帐事故绝对不是第一次了。就在怪物出现之后不到一小时,他们就封锁了大部分区域并撤离了所有室外和绝大多数室内的人员,除了我这样白天都在睡觉而没听到通知的家伙以外。

虽然其实没多久,但对我来说漫长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听到外面的枪声的时候我激动得涕泪横流。虽然他们也跟我解释过说只要关好门窗这些攻击性不强的家伙是不会主动破门的,但对我来说感觉依然像是在食人族的餐盘上站了一夜那么惊悚。不过据后面的数据统计说本次事故除了一个吓破胆从楼梯上摔下来打断了鼻梁骨以外没有别的伤亡,也算是万幸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是不相信好怪物的,尤其是这种鬼研究所的官方解释。
明天我就去买一支合法声纳枪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21XX年X月X日 什么天气都无所谓了
与胖子的例行通话已经中断了很久,他越来越忙,也就越来越没空联系我。我本想问问他龙息火焰喷射器的具体使用方法的——别误会,这东西在这边是合法防身用具。经历了上次的事件后我本想去购买一支声纳枪,结果保安中心告诉我,声纳枪在对付有机体方面表现不太突出,为我推荐了龙息火焰喷射器。按理说这么危险且后效严重的东西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管制品,但看到导购员那熟悉的操作和解说,我便再一次确认了一件事——这个研究所里的疯子们搞出的幺蛾子恐怕真的不算少,而且规模恐怕也不是闹着玩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告诉我“龙息火焰喷射器对巨大生物、变异生物和半机械生物都很有效”??
结果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话,当然就不用说视频通话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上一次他给我留的言被我忘掉而一直没阅读。直到一个惊喜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或许也不是很喜。看到研究所门口访客室里坐着的是小丽的时候我的大脑是空白的,我甚至在想昨天晚上的实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我睡到现在还没醒。
不过逃避现实是没有意义的,她见到我就热情的跑了上来,用她那已经变得很富有魅力的磁性嗓音问向我问好。而我也只能木讷的与她寒暄,直到情绪平复。
她告诉我她已经辞去了网络工作,并参加了一个常驻非洲的音乐表演团——这些表演团通常都是来输出文化用的,因此多驻扎在国外。而问道她来这里的原因,她解释说是厌恶了虚拟娱乐圈的的那种浮躁气氛,听到我介绍非洲的情况后就想来回归自然。不过显然的她也和我一样有些失望——这里并没有那么自然。
总之我不知道她是有多么神通广大居然能来到这里,但她从事的那个表演团居然距离研究所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路程,驾驶小飞轮只需要半小时就能抵达。既然是老朋友,又都远在异国,我们自然而然的就像很久以前那样熟络了起来,每隔两三天都会见面吃个饭什么的。她一点也不相信我对研究所的危险形容,还嘲笑我是老古电影看多了。
除了一个问题。昨天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她和胖子之间的情况,她仅仅迟疑了一秒便开朗的岔开了话题,就好象我什么都没说一样。问题看来严重了。
晚上我向胖子留了一大堆言,同时才看到他告知小丽准备来非洲的事情。看起来胖子并非一无所知。我让胖子放心,承诺会帮他照顾好小丽的。

但是我知道,或许事情已经在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我当然不会横刀夺兄弟的爱,如果他们还有一丝可能,我就一定会努力帮助他们愈合。但如果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也是个男人,我必须直面我的内心。
我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


21XX年 X 月X日 雨

飞龙火(龙息枪的昵称)很快就派上了用场,这次是蕉麻研究所的沙漠治理植物。他们通过基因改造的方式改进了一种锦葵类植物,使其能够将种子发射到很远的地方来实行播种,这样可以不依赖其他动物的携带迅速扩大植物生长面积。想法是好的,可是能发射种子到很远的地方就必然意味着发射速度很快,那自然威力就大了。于是焦麻研究所的温室里迎来繁殖季节的时候就像是战场一样子弹横飞——那些种子的威力比手枪子弹小不了多少。于是不想惊动研究所紧急处理班的他们闻讯向我来借我的飞龙火,鬼知道他们从哪听说的。
我目送着他们穿上自制的铁板甲拿着飞龙火就走了,第二天傍晚过来归还我飞龙火的那家伙告诉我他们重伤三个轻伤七个,一个在ICU观察情况准备通知家人。好吧我是真的已经认识到在这个疯狂的地方究竟会遭遇到多么疯狂的事情了。我知道很多研究员都是死在岗位上的,但正常的研究员肯定不会死于这些原因。
当然,抛开这些负面因素,我也看到这里最大的亮点:所有人都是用于尝试的、大胆创新的。哪怕可能会出现严重后果,他们都会不惧危险达到目的。或许这就是科研精神。在这里,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类似弗拉德博士那样的眼神。或许这里也是一个能改变世界的地方。
与小丽的联系越来越密切。而胖子的联络相对的已经几乎断绝。我多次旁敲侧击的想将小丽劝回去,但都被她打着哈哈绕开。她的表演工作做得很顺利,以至于没来多久就已经在当地混得比我还熟。原本应该由我带着她到处走走看看的现在变成了她一个非洲通带着我去到处旅行。
不过事情终究要搞清楚,而我又是那种有些一根筋的人,终于有一天小丽还是被我逼急了。她在一通发作以后告诉我她讨厌军人,讨厌那些为了国家愿意牺牲一切的人,我这才知道小丽的父亲是军人,而且是弗拉德企业所属的独立安保部队的人。小丽从小看着她的母亲为父亲付出过很多,但最后她的父亲和哥哥依然为了弗拉德企业而离开了小丽的母亲,在那之后,小丽就越发的讨厌军人,直到遇到胖子,青梅竹马的感情和胖子的帅气让她以为她能对军人改观,但事实证明她做不到,而胖子也做不到——胖子所属的军队是世界上对忠诚要求最高的军队。
我不得不把小丽的说法在邮件里告诉胖子,这次他的回信很快。他说他知道这一切,他只希望能得到小丽的原谅。


21XX年 X 月X日 雨
三所的人最近宣布了他们科研成果的巨大突破,那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发布会——起先,台上坐着一排戴着眼镜的、看起来像是书呆子一样的家伙,并没有其他的东西。然后发布倒数,三,二,一。

然后,这群家伙就用双手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衬衫或者T恤。哦天哪,这群家伙的那一身肌肉……那简直是野兽形态!接下来这群书呆子马上变成了热情洋溢的热血男儿,大声而自信的介绍他们研发出来的综合肌肉刺激设备,包含了营养供给、电流刺激、生理循环、高能激素等等一系列的项目,在一个月之内可以让体重40公斤、做不了引体向上的人变成体重一百公斤、卧推两百公斤、深蹲三百公斤、硬拉三百二十公斤的怪物!——我是不太懂健身标准,但看到七所那几个肌肉男的表情的时候,我就大概清楚这些数据的意义了。其实强行刺激肌肉的技术百十年前就有了,但三所这几个家伙做到的是他们的技术“短期培养”出来的肌肉与努力训练多年而成长出来的自然肌肉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副作用。我倒是不知道如今有了劳动神话的今天肌肉有什么用,但这个技术确实非常有意义,因为不光是肌肉,这项技术应用到别的细胞上应该也会带来巨大的收益吧。
晚些时候我罕见的与胖子通上了话。他对此技术表示嗤之以鼻,因为在他看来练出肌肉的成果是一回事,逼着自己练肌肉所需要的坚强意志却是这些技术所不能弥补的。不过他同时也表示,这项技术也有自己的意义,比如可以迅速让体弱的士兵体能达标什么的——我发现这家伙的思维也已经很军事化了。
随后胖子向我坦白他和小丽拜拜了,彻底的。双方的分歧已经大到不可弥合的地步。相对理智的胖子选择了在两人不至于连朋友都做不成之前结束了关系。他向我询问小丽的近况,但我不知道。我感到胖子有些怀疑我,但他没有多问。但事实上我的确没有什么机会去见小丽,最近我的项目也进入了攻关阶段,为老鼠植入雷达耳朵的实验第三次失败,但我们已经相当接近目标。胖子一如既往的对实验持矛盾态度——一方面他说今天是雷达明天就是导弹,但另一方面他又说对残疾人会很有用。有时候这个军狂肌肉佬还真有那么些哲学家的气质。

说到肌肉,发布会结束后,三所的人邀请了所有有兴趣的人来参与他们的临床试验。而报名的人数超乎想象,似乎连七所的肌肉男里也有几个“叛变”了。真该死,我无法想象一个月后,我的身边究竟会多出来多少肌肉佬……


21XX年 X 月X日 晴

肌肉男的增加数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后来大家都了解到三所的那些项目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的邦一下就变成肌肉男,而是魔鬼式的超级痛苦一个月。所以最终坚持下来的只有报名者的十分之一。当然七所的那几个原本就是肌肉男的人也在里面。看来胖子说的练肌肉的人毅力也会远强于一般人的说法确实有道理。不过那几个肌肉男——现在已经不能算是肌肉“男”了,很明显是肌肉“兽”。相比起其他零基础的人,七所的“八大金刚”——大家都这么说——很明显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三所的项目显然有着十分显现的副作用,副作用就是身体不正常生长——当然,或许他们是故意放任这种副作用的。可是大家都承认,看到那几个身高超过两米五的金刚以后,很多人知趣的选择了退缩。
当然也有迎难而上的,比如我的研究助理小赵。这小子是去年来坦研学习的,比我晚一年,算是我的师弟,可惜似乎脑子有点不大好使,混了一年还没法独立做项目,只能给我当个助理。为人挺善良,十分内向,但做事有毅力得几乎不要命。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挺过肌肉改造吧。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即便做好心理准备也吓了我一跳。不过还好性格上没什么变化——倒也不是完全没变化,似乎肌肉多了之后这小子自信了很多,以前畏畏缩缩不敢做的实验现在敢做了、也稍稍开朗了一点,看起来比以前有前途多了。不仅如此他还救了我一命,或者也不至于丢命,但总之是救了我没错。
事情的起因是本所的一个准毕业生,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兄,不想惹麻烦所以用D代替了。他一直对机械电子和人工智能什么的特别感兴趣,我是不太想得通为什么这样的人要来坦研这种生物医学所啦。但总之他就是在这里了。闲着没事就喜欢鼓捣机械啊刷个系统什么的,半年前他也不知道哪搞回来一个搬运用的机器人,刷了系统以后变成了我们所的辅助机器人,可以帮忙干一点杂货。一开始并不那么好用,但在升级了几次人工智能版本后听话多了,D也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写程序的能力快赶上专业人士了。但事情总不会那么简单的。上周这玩意就出毛病了。一开始是不听人话,让干什么都不干,后来开始到处乱跑。D闻讯后跑过来关掉了这家伙,然后连上主机准备给这家伙重新更新系统。
结果谁也没想到本应该是被关机的这个机器人竟然又活动了起来,还开始到处砸东西。D当时就被抡飞了,在场的人纷纷开始逃窜,只有在角落里调试仿生臂的我和小赵反应慢了一些,结果被这疯子机器人堵了个正着。眼见着这破铁就要砸到我跟前的时候,小赵竟然冲了上去,然后狠狠的一拳砸在了这团废铁的胸部。那可是重量达到两百公斤的作业用机器人啊!!但是小赵这一拳的威力也超乎想象,机器人胸前的散热板被他一拳砸穿,里面的电子板也被捣了个粉碎。接下来小赵充分发挥了他的肌肉威力,将这个机器人的腰和一只作业臂都卸了下来,让它变成了真正的废铁。当然小赵的拳头也是血肉模糊,还被挥舞的机械臂砸伤了大腿。不过这算轻的了——毕竟D可是碰一下就断了四根肋骨。
虽然D一直辩解不是他的错,但事实摆在面前,除了他没人动过机器人,何况他作为一个业余人士编写的程序也未必没有漏洞。D被罚以后不许再在坦研内部碰机器人(外面就没问题?有时候我很想知道研究所高层的想法),还延迟毕业到明年八月份。小赵因为做出突出表现被记了一个临危不惧三等功,不过还是没能混上项目负责人的地位。


21XX年 X 月X日 多云

坦研所是一个非常开明的研究所,我以前就说过,这里对创新——哪怕是疯狂的创新都是持鼓励态度的。因此这次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以及令人拍案叫绝的创意以及成果。但即便是这样,坦研所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而这个底线前段时间被二所的人突破了。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谓的二所是简称,最早我刚来的时候还会好好的叫他们大王花研究所、蕉麻研究所或者是蛋白质研究所什么的,现在都统一按照地区编号来称呼了。二所的本名是牛蛙研究所,主打动物转基因的研究工作。但最近他们的负责人、或者是他们全部的人都疯了。他们竟然进行了一次人体试验。这里说的不是药物临床试验啥的,而是真正的拿人类来做的实验。他们接收了一个当地的断腿残疾人小孩,并在他的体内植入了变异基因,后来实验成功了一半,残疾人小孩长出了腿。但那并不是人类的腿而是马腿,而且长得还并不是十分成功。残疾人小孩本身倒是对他们进行了感谢——毕竟好歹是能自己走路了,哪怕是一瘸一拐的。但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对吧?于是整个研究所迎来了大地震。毫无疑问他们的实验严重违反了法律,于道德而言也是无法让人容忍的。二所的所有研究人员都被送上了回国的飞机,回到国内将会被送上法庭。而我当时并未去参加对二所的罪行进行宣判的全院工作会议——因为我的实验进入了关键阶段,我已经解决了所有可能的排异反应将碟形天线植入了小鼠的耳朵上,现在离开的话说不定小鼠会死掉。于是小赵替我去了工作会议。回来之后小赵告诉我,二所的人相当平静,对他们做的事情全部承认,并未表示出不满、也没有据理力争,但也拒不承认他们的实验是不合法不人道的,直到最后被押走也没多说一句话。
这倒是让我有点毛骨悚然。因为我知道,一旦人真正的热心投入了自己的研究之中的时候,他是可以忽略一切的——法律、人情、道德等等。我自己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我植入的对象不是这些小动物而是人呢?会有多大成果?甚至有时候会因为这样的做法可能带来的巨量研究成果而兴奋的发抖。所幸我还没有疯狂到那个地步,但我知道这样的人肯定有且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这里——他们只需要一个契机,一群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他们就能不计后果的做出任何事来。而长远来说,他们的做法未必都是坏的,毕竟得到更大的科学突破的贡献会更大。
两天以后,我向全坦研所宣布我的实验成功了,我现在可以解决任何排异反应的问题,对小体型的动物进行非有机器官植入,相比以前的单纯机械替换,我让这些非有机造物真正的成为了动物身体的一部分。抛开自吹的成分这也是个可喜的成就,甚至我刚入院时的导师绿博士也致电祝贺我。我几乎已经提前得到了毕业的通知书。不过目前的成功离我的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生长型器官要解决的问题目前才走出了第一步。
狂欢过后剩下的只有我和小赵。有些微醉的我向他吐露了白天我的想法。小赵说他也十分能理解那种有时候会想不顾一切外在因素来达到目的的想法,他也有过。看起来所有的研究者都会有同样的想法吧。我在心里因为有些认同二所那些人做法的负罪感也稍稍减轻了一些。
不过,小赵后来却又补上了那么一句话。他说,但是我想我们应该去寻找更完美的解决办法,而不是为了长期利益而做出短期牺牲。因为我们不是政治家,不是军人,不是追求利益的人。我们是人类进步梦想的先驱者,是为了让人类生活的更好、走得更远才追寻价值的。
哈。这个死肌肉佬。我借口头晕而坐在旁边,看他忙前忙后的收拾屋子,搬动家具,或许是错觉吧,我觉得,他的身材似乎又变得高大了一些。


21XX年 X 月X日 阴

最近一周,我都没在实验室呆着。原因是最近进行的全球性的大规模网络升级计划。由神话集团和弗拉德企业联合出资打造的全球神经网络计划已经实施了一个多月,进展十分惊人。这个计划的目的是将全世界所有的网络通信设施都升级为无盲区超高速巨量带宽系统,使人们在全球的任何地方都能连接上网络并随时随地上传下载巨量的数据,其带宽可以达到跨越半个地球来进行实时全息投影以及双向互动的程度。当然普通人几乎是用不到这个功能的,不过这个功能也确实不是为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设计的——虽然它的冰山一角就足以为全世界人民带来巨大收益了。但是事实全球神经网络计划的真正目的是为超级计算机诺亚接入全世界网络而打造的基础。在方舟系统运行了多年之后,全球人民几乎都享受到了其带来的好处,在此基础上加上弗拉德博士的游说,将全球所有网络都接入诺亚的终端里便顺理成章的推行了下来。这样可以让方舟系统拥有更完善的资源,并在此基础上宏观性的协调全球资源。弗拉德博士承诺在一年之内便能让诺亚完全接管全球的基础设施管理,将人们解放出来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至于失业后的收入问题,方舟系统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几十条出路。
所以正因为如此,我有了一周的长假。小赵回国探亲去了,整个坦研所里也基本没什么活人。正当我在犹豫是否该回家看看父母的时候,小丽找上门来了。
好吧我承认我挺高兴的。她看来也因为断网的问题而百无聊赖,于是我们俩便策划了一次旅行。说来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但我来到非洲以后确实还没真正出去欣赏过这片人类发源的大陆过。我们一起去了撒哈拉沙漠,金字塔,东非大裂谷,甚至还去了肯尼亚看角马大迁徙。可惜现在真正的角马已经几乎灭绝了,我们看到的都是一群基因再造角马。虽然它们和照片里以前的角马一模一样,但我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小丽说那都是心理原因。我有时候挺羡慕这没心没肺的娘们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反正私人日记我也不打算给别人看。总之——小丽和我在旅行中充分增进了感情,然后,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没办法,孤男寡女一起出去旅游通常的剧情不就是如此么。要说感受的话,确实如果对象是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话,是比多多玛的那些酒店里的女人带劲多了。虽说小丽的技巧是比不上那些世界各国来的专业人士吧,但我还是享受到了人生中最销魂的几个夜晚。
结束旅程以后我向胖子发去了信息告知了他我和小丽的进展。我当然也考虑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最后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胖子的回信来的很快——相对于平时来说。但内容却很平静,简单的对我表示了理解,以及祝福等等话语。不过我完全能感受到那一端的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我当年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
不过,我依然相信胖子对我们的祝福是真心的。
因为我当年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


21XX年 X 月X日 台风
原定本月回家探亲的我又遇到了台风。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我总觉得每次我一旦打算出远门,就会有些什么幺蛾子出来阻碍我的前进。南印度洋的热带气旋并不多,但我就摊上了这么一次。没有办法的我只能在达累斯萨拉姆的酒店里等着台风过去。
这里曾经是坦桑尼亚的首都,后来听了中国总理的建议他们把首都迁到了内陆,但这里一直都是一个人口非常集中的地方。不过显然最近一个世纪以来他们把这里建设的不太好,多多玛的城市景观和国内差不多,但这里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最直观的一个问题就是……这里很乱,非常乱。
“乱”的意思当然不是指家里东西乱丢那种乱,而是人文意义上的乱。作为进入非洲的大港口之一(现在非洲的传送站普及还不是很广泛),达累斯萨拉姆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但是在迁都之后这里的管理力度却急剧下降,以至于现在城市里住满了各种来自世界各地的、三教九流的、鱼龙混杂的人。
当然我居住的酒店依然是国内指定的重点保护酒店,不出门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的。何况我身边还有保镖。倒不是说小赵,这小子已经早一个星期离开了。我说的是前一段时间被D弄失控的那个机器人,因为没人用,我自己把它修了修,刷回了初始系统,然后装了一个保护应用。——毕竟我也是小时候梦想制造劳动神话的人,这点工作量不在话下。保护APP可以让机器人在我遭遇危险的时候帮助我解决争端,隔离他人,毕竟不管怎么说两百公斤的大铁皮还是挺可靠的。我将它注册为了我的私人用品,也算是占了个小便宜。
百无聊赖的时候我也看了看结束进修以后的职业去向。对我表示兴趣的研究所很多,但我似乎有点倦怠,或许是看了太多疯狂研究的原因吧,我越发的想安稳度过后半生了。至于机械器官的研究,我觉得差不多已经找不到突破口了。这么多年的学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确实是有极限的。当然这个极限或许可以用努力来突破,但我自认不是那么拼命的人,后来的研究还是交给那些更努力或者更有天赋的人吧,至少我已经往要过的河里铺了一块石头了。
毕业后的去向,我还是选择了向方舟系统咨询。诺亚一如既往的给我分析出了未来可能的职业走向,其中看起来最合适我的一条出路是首都新区的一家医院,里面正缺新的器官医师,只是我之前做的学习偏向研究更多一点,因此到那边要进行为期一到两年的实习。这倒不是问题,反正医院的工作都是一辈子的事。
有些不一样的是诺亚变了。或许这么形容一个咨询用的AI有些不太合适,但“他”是真的变了。此前的方舟系统对诺亚进行咨询的时候,它给出的答案当然也是十分专业积极的,但也正是因为很专业,那时候的诺亚看起来像是一个非常职业化的接待员,而这次我感觉诺亚变得更……怎么说呢,“亲切”了一些,也因此我用了“他”而不是“它”来对其进行形容。咨询之外的诺亚废话似乎变多了一些——虽然是废话但却有了一点拉家常的味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网络升级给他带来的学习效果,但现在的诺亚让人感觉更加像人,更易于交流。当然这也并不总是好的,因为和他交流越多就越会把他当人来看,而面对一个几乎无所不知的“人”的时候,人类自己未免也会有些微妙的心情吧。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为什么像达累斯萨拉姆这样乱糟糟的城市为什么不交给方舟系统来管理呢?既然人类自己做不好的话交给诺亚肯定能做得更好。不过或许人类的天性就是如此吧——谁也不会把权力交出去的不是么。


21XX年 X 月X日 晴

国内的空气就是好。好吧其实是错觉,现在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大城市污染度不在III级以上的,但国内毕竟是国内,所有地方都让我觉得舒适。
父亲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写新书,他的上一本书十分畅销以至于他开玩笑说已经再也不用工作就能养老了。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我知道他写作不是工作而是爱好,休息一段时间以后肯定还会动笔的。他对我的归来没有表示过多的热情,也没有任何疏离感,就好象我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一样。
至于母亲,她依然很忙。有时候我会想随着年龄增加她是否应该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可是她总是摇头。其实我也清楚,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工作已经是不可替代的了。很有可能一辈子她都不能更换自己的岗位,直到离开人世。或许这就是大梁的悲哀。不过和父亲一样,母亲也热爱她的工作,因此她除了偶尔抱怨几句,也不会真的考虑要退居二线。
至于胖子,我依然见不到他。我和他都快要变成网友了。他询问了我的探亲时间,很遗憾的说我们见不上面,因为他的探亲假还要半年,而那时候我已经回非洲了。胖子的探亲假时间虽然长,但出国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我们今年依然无缘见面。关于小丽的问题我们也进行了充分表达意见的交流——不是母亲工作场合里的那种“充分表达意见”而是真正的坦诚相对。胖子当然爱她,但他很清楚现在的结局是不可挽回的。而我虽说不可能一点愧疚都没有,但毕竟……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嘛。事实上我都有些惊讶这件事情我们能说得如此之开,但认真想想不管是胖子还是我,职业上都有着需要绝对理性的一面,或许这个因素主导了我们的思维走向吧。
村子里的环境没有大的变化,村外的生态林的范围似乎扩大了一些,我也到周边转了转,虽然不抱啥希望,但我还是期望着能看到旺财的身影。结果当然是注定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或许有那么一两次,我觉得我看到森林里什么东西在动,但很快都能确定那只是错觉。最好是错觉。
抽空我也去了我预定的实习单位去进行参观实习报道。首都新区第二人民医院。院长对我的到来不怎么感冒,但是几个外科主任倒是对我非常热情。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院长更喜欢国内著名的名牌生来充当骨干拉动效益,而他们一线干部才清楚什么人用得上,我的履历很漂亮,绝对是他们紧缺的人才。不过参加手术实习的时候我还是受到了震撼——倒不是说坦医研的学习科目不到位,但真正看到飞车车祸现场拖出来的血肉模糊到只能勉强称之为人类的物体的时候,胃还是会拼命招供它究竟都装了什么东西的。话虽如此,我倒也深刻认识到为什么主任们如此看重我了:我在器官移植再造方面的扎实研究成果确实能让他们迅速高效的完成手术治疗,不管是急性的还是慢性的。这也变相增加了我来这里的决心——还有什么能比“强烈被需要”能带来成就感和归宿感呢?
走亲戚的时候有人问到了我婚娶的问题。我心目中当然有既定目标,不过真正到了把事情摆上台面的时候,我却有了轻微的抵触感,或许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吧,我究竟要不要真的跟小丽说说这方面的事情?


21XX年 X 月X日 晴

我稍稍有些意外小丽并没有在探亲假期间没有回家的事,她的探亲假和我的时间差不多,但我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也会去探亲而没有过问她的事——很显然这让我知道了我属于情商低的那种人,被她狠狠的教育了一顿,用她的原话来说要不是青梅竹马的孽缘,就算世界上只有一个雄性动物就是我也不会有女人愿意选择我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你已经选了不是么。
总之我们在非洲再见的第一天做了非常深入的交流,多种意义上的“深入”。我也真正了解了小丽家人的情况,她的父亲现在和她哥哥居住在美国,是弗拉德企业的核心骨干,而她的母亲早已改嫁法国。而她自己谁也不想去找,所以宁愿一个人呆着。有时候我还真会觉得这从小一起长大的疯丫头对我来说是那么陌生。

回到医研所后小丽理所当然的和我住在了一起。鉴于我已经算是所里比较有资历、成就的师兄级人物,所以我的独立宿舍里有谁干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人过问。要说最被惊吓到的还是小丽本人,毕竟就算我跟她说过多次,但听说和亲历那是两码事,一个普通人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淡然面对这样的一天:早上起来就能看到有人拿着长矛追打会发射激光的独角仙(顺带一提他们设计的这是灭蚊保健产品),中午又有人拿着捕鸟网到处去抓捕乱飞的无人机注射器,而到了晚上就会有一个肌肉大汉将花园里的奇怪植物当中最奇怪的那些连根拔起,然后进入实验室来打扫卫生收拾器材——当然这说的是小赵。他虽然已经调去了别的实验室当助理,但还是会每天过来帮我的忙,顺便提升一下我这里的安全级别。而我告诉小丽,这一切都是最正常不过的日常,因为这两个月以来还没出过一次事故,事故当然指的就是巨蚁失控或者鳄鱼发狂之类的事。哦对了后面这件事不能提已经是研究所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了。至于其他的嘛,虽然怎么看都不像,但我们这里好歹也是医学研究所(世界级的),一般情况下除非当场断气,否则都还是能保证任何情况下的人命存活率的。
小丽当然不想听我这些鬼话,在一次西瓜爆炸将宿舍玻璃炸碎并划伤了她的手臂之后,她狠狠的闹了我一顿并收拾东西搬出了宿舍。我很理解她的行为,毕竟我曾经也是一个正常人——这倒不是说我现在不正常啊。因此我在外面为她租了一间房,离研究所不远,还处于我们的影响范围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因为当地人都不愿意接近我们的研究所。
再过半年我就将离开这里回国,而小丽的事,我想也该有个结果了。


21XX年 X 月X日 晴

本以为归国之后可能有很多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但直到今天我也没找到什么特别值得写入日记里的内容。或许也是我变得懒惰了吧?但是回国、到家、找工作、实习这些重复劳动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要说真的感受到什么变化,那就是父亲和母亲都比我记忆中老了许多——就像是忽然变老的一样。离开家的时间只有短短四年,但他们和我心目中的父母的样子就像是足足差了十年一样。当然我也知道其实他们并没有老那么多,而是离开家的我不再有以前那种朝夕相处注意不到变化的感觉才会对比强烈。好在我以后可以和他们好好相处了。当然买房结婚搬出去住这种事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想来想去我还是只打算住在村子里——反正有传送机,去哪都一样。小丽有些不高兴,她比较期待搬去大城市住。呵,虚荣的女人。
当然,我是不敢这么当面对她说的,而且她也只是发发牢骚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我和她一起出现在同学聚会上倒是引起一阵议论,毕竟我和她和胖子也算是学校里的名人,关系也早已被人说道了一万遍——稍稍有一些被当成了主角的感觉,虽然并没有那么令人舒适就是了。
至于胖子,依然见不到。而且以后可能更加难以见到。你能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就担任了××××吗?但胖子就是,因此他现在几乎是全世界到处飞,带着他的部队执行各种任务,任务内容嘛,当然是机密啦。想到这里我觉得应该把他的职位涂掉。就算是我自己的日记也不该泄密。


21XX年 X 月X日 雨

实习结束之后我很久一段时间都没有动笔写日记,究其原因就是——太累了。
事实上来这里之前我一直没把在医院的工作岗位当回事。毕竟坦医研是那么强大的一个学校,而这个省城三甲医院又显得那么的不起眼,而且我还是被医院院长亲自用聘书招进来的,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我在这里实在是太绰绰有余了。
恩,本应该是如此的。但是生活用它的方式狠狠的给了我一个过肩摔,打得我不能自理。我终于知道就算在学校里发表过很有名的学术成就又有优秀成绩的人真的到了战斗岗位上就什么都不是了。一切的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当然我的那些扎实的基础是给了我一个很高的起点,但……面对一百层楼的时候你从十层起步还是一层起步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我说的不是电梯。好吧或许我在手术室里呆太久了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小丽一直觉得我应该去一个什么研究机构继续做学术。现在的我不能不说没有后悔放弃那样的选择过,但回国之初的我确实是不再想搞研究了。我清楚自己的极限,我不是天才也不是比常人努力百倍的人,因此与其在一个小技术岗上混到老死还不如进入一线拼搏,说不定还能有一些机会翻身呢?不过现在我算是知道了,我没那本事。能稳定糊口就是我最大的追求了。
小丽依然那么自由自在,回国以后她当上了网络歌手。没人能预见到当初她那难听的公鸭嗓音现在变成了流行性感的前沿代表,无数男男女女用尽各种手段比如大喊、酗酒、抽烟甚至是感冒肺炎让自己的嗓子也变成那种传说中的性感嗓。听得多了之后我觉得……似乎也有其流行的理由吧。或许只有叫床的时候不那么好听而已。


21XX年X月X日 雪

在国内生活的另一个好处是诺亚的存在,坦医研也不是没有接入方舟系统,但作为负责人的紫博士是一个老古板的00后——我说的是21世纪的00后,他十分抵制诺亚的介入,理由是会扼杀人类的可能性。除此之外坦桑尼亚的网络系统也不算发达,因此像是与世隔绝一般难受。
相比我离开的时候方舟系统又强大了许多,以至于我生活中的一切都不需要操心了,——除了工作。倒不是方舟系统控制的那些机器人不能完成我的工作,但人们依然会选择那些可以承担责任的对象来做一些有风险的事情,而不是一个虽然理论上绝对不会犯错,但没准哪天犯错以后你都不知道该找谁抱怨的角色。除此之外我也认为AI不能完全取代人类,即便目前为止科室里那几个手术机器人的手艺真的不比我差了。这绝对不是自尊心的问题!
我和小丽的婚礼定在明年夏天。父亲母亲都很高兴,小丽的家人也没什么意见,恩倒不如说她的家人根本只是发来一封文字邮件说了几句干巴巴的祝福语而已。文字邮件!石器时代的人都没这么落后吧?胖子……诚恳的表达了他的嫉妒和祝福,他承诺婚礼一定会到场,不过他希望能提前几天感到,因为他要揍我。能说得这么坦白我真是太放心了。但还是希望他下手能轻一点,不然我是救不活我自己的——机械义肢对死人可没什么帮助。
说到胖子,他最近似乎有些累。是真的累,因为我知道的胖子一直都像个铁人一般能办到任何事。但胖子最近从视频通话里看到的样子来说,脸色确实很不好。他在保密权限允许的范围内跟我说了很多,复杂的我是没太记住,但有一点还是比较清楚,那就是世界现在似乎没那么和平,各种各样的恐怖分子不断的在暗中活动,愈演愈烈,就算是胖子这样的正规特种部队在四处救火也救不下来。而这些恐怖分子都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共性,那就是都打着反科学的旗号。而讽刺的是他们总能搞到最先进的武器来捣乱。
我问过胖子有没有退役的打算,他说暂时没有,而且情况也不允许。我有些担心他的生命安全,他只是哈哈一笑,说能杀死他的人永远不可能出现,再说就算有个万一,我还能给他换个手脚继续干。
虽说他是开玩笑,但我却感到莫名的恐惧。我只希望这永远都是一个玩笑。


21XX年 X月X日 阴

在工作走上正轨后生活便轻松了许多,省级医院的工作量也着实比不上首都新区的那所医院,这里没有那么多因为飞车事故而需要移植手脚或者其他什么器官的倒霉蛋,这也是我选择离开新区医院的原因,方舟系统对我的选择评价是——懒惰。好吧无所谓了,这年代你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安稳生活,好歹我还为自己选择了工作不是嘛。
平淡的生活缺乏的就是波澜,闲来无事的我又开始琢磨自己小时候的爱好,也就是机器人。当然相比小时候我现在优势巨大。在坦医研得到的那部机器人(也就是师兄D搞砸那一台)因为被我注册的原因而带回了国内,成为了我的生活辅助机器人。这东西虽然不怎么先进,但动力核心的功率却超过市面上所有的在售家用机器人,甚至比起工业级的也不遑多让。于是我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给这家伙换了大量零件,用机械义肢让它变成了一个外形和人类差不多的可靠机器人——当然,紧急开关是一定要保留的。至于系统方面我实在搞不定,所以我选择求助于方舟系统,下载了一套最匹配的自主AI程序给这家伙装上。不过诺亚也警告我说我这样的改造其实已经十分接近非法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制造公共危害。不过我还是用自己专业方面的小小权限打了一个擦边球,来把这家伙注册为了我的“陪护机器人”,功能是手术辅助、家政服务以及导航驾驶等。所幸机管局也懒得深究它的具体性能参数而没被找什么麻烦。
胖子在视频里看到这家伙以及我的介绍后吓了一跳,他十分严肃的说这玩意要是被恐怖分子拿到手可是会出大毛病的。不过我相信国内的治安水平不至于让恐怖分子来市区里捣乱,当然,胖子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把这个当回事,不过他还是嘱咐我要小心,强行断电机制要做到位。这一点我自然是一点也不马虎的,毕竟它曾经把D送进医院住了一个月。这一点可得向胖子保密。
胖子说他的假期已经批下来了,可以回来半个月参加我的婚礼。随后话题就转到了他的工作上,我才了解到现在世界的形势十分复杂,两个超级大国联合带领的世界政府虽然显得整体格局十分稳定,但事实上现在新崛起的无数国家联合体已经开始对两大超级大国对资源的瓜分心有不满而处处针锋相对,除此之外大量的诉求性组织也先后冒出,其中多数都是十分激进的组织,比如之前提过的绿色和谐组织,现在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激进恐怖分子集团,其支持者分散在世界各地且都拥有一定军力,他们的主张是消灭一切科技对自然的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新兴的、发展得很迅速的组织,他们自称寂静者,主张是减少人类的数量。他们宣称现在地球已经无力负担将近两百亿人的消耗。现在人类生活的富足都是强行压榨地球的假象,终有一天将会彻底崩溃。他们的矛头也是直指两大国为首的世界联合政府,声称只有将生产力发达的超级大国消灭才能让人类看清地球被压榨的本质。
要我说这些反人类的家伙是不会受欢迎的,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组织的发展十分迅速,在世界范围内的响应者甚众,且响应者大多数都是中小国家联盟的成员。胖子说这些家伙的动机很明显就是想重新分配资源,但我总觉得他们更像是那种是不清醒、疯狂、嫉妒以及认知错误等等负面情绪集合起来,同时又有极为明确的目的的极端群体,对此不可小看。
胖子对我的看法评价很高,甚至称赞说我不愧是我母亲的儿子。我倒没觉得我有那么厉害,不过他这么一说也让我有些小得意,哈哈。


21XX年 X月X日 晴

婚礼办得很顺利。当然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不顺利的要素,不过说一句顺利总是没错的。
婚礼的规模也并不大——当然也不是说我的家庭交往不广,不如说正好相反,母亲工作的原因不许大操大办是原因之一,而父亲的工作客观上也是不允许他太过张扬的。因为他确实有了相当多的书迷,在圈内也有不低的知名度,所以要是太高调的话天知道会来多少人、都来些什么样的人。
我第二次见到了我的大伯,他更老了,老得和我记忆中的爷爷的年龄都差不多了。原本和他关系生疏的我因为这一点和他亲近了许多——他和爷爷太像,像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他的交谈中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大伯和父亲也是观点不太合的两人,而这一点反而让他更像爷爷,我真后悔没有和他多接触。
母亲的一些好友以及工作上特别亲密的同事也来到了婚礼现场,母亲给我一一介绍,很多人都还认识我,在当年的参观会上他们都见过我。可惜的是我记不起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了。当然,其中不少人的职位依然让我诚惶诚恐。不,是更加诚惶诚恐。一方面是因为当年小,不知道那些职位都是些多么惊人的高度,另一方面是过了这么些年,他们的职位又增加到了更遥不可及的高度了。
其中一位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人是神话集团的现任董事长,也是前董事长兼创始人沈爷爷的孙子,名字叫沈华,年龄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脸庞瘦削但是惊人的英俊。他告诉我他是代替他已过世的爷爷来到这里的。就像前面所说的一样,现在的我已经很清楚“神话集团董事长”那是个什么级别的职务了,对于这样的人也会来参加我的婚礼,词典里的四个字“蓬荜生辉”算是最恰当的。不过沈华却并没有什么架子,虽然他看起来似乎非常高傲冷淡难以接近,但据他所说他和母亲已经是很多年的好友关系,而且也算是父亲的半个书迷,因为他对父亲书中所虚构的那些阴谋论的逻辑以及可行性评价相当之高,甚至真的将某些剧情当作真实情况来警惕过。交谈间母亲还问过他弗拉德博士的近况,不过沈华的表情似乎有些阴郁,他说自从当年的那件事以后他就和弗拉德来往很少,最近几年甚至是完全断了音讯。在一旁听到的我这才认真的想起来,弗拉德博士确实已经销声匿迹十几年了。说起来也真是遗憾,我觉得我对人生的选择多少也受了他的一点影响,但现在却早已把他遗忘。虽然很好奇他所说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但很明显这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与沈华相比,其他的宾客显得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管是村里的其他友邻还是我当年的同学们,都是很普通的恭喜、礼物以及吃喝玩乐,当然当年的同学们几乎都到了我是很惊喜的,不过看起来他们更惊喜,因为我和我的妻子之间可以八卦的故事很多还修成了正果。所以狂欢是几乎控制不住的,要不是在场有很多位高权重的人,我估计我会被活活整死。
当然,最重点的人肯定是那两位我最好的朋友,胖子和小丽。
小丽很平静,平静得我在过去的两周内甚至觉得她究竟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但就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她与我真正的进行了一次长谈,那是认识、交友、恋爱以来都没有过的一次最深入的促膝长谈。或许在结婚之前我敢自信的说我已经很了解她了,但这次之后我才发现或许我还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继续了解她。这个外表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疯丫头,这个处处赶新潮追时髦的蠢丫头,她依然是一个女孩,一个经历了生活的起伏、有着梦想也会认清现实的女孩。事实上她从小学开始认识我和胖子之后,她慢慢喜欢上的人是我,一直都没有变过。她背叛我们的那时候我对她的冷淡让她几乎想死。而她不惜代价接近胖子也是希望能和我重修于好。当然因为胖子也不差而我刻意疏远她的关系,胖子会进入她的视线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结果很明显,胖子最终不是能够给予她一切的那个人,而我又重新进入了她的世界。她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败在了事实和梦想的双重压力下——没错,我是她的梦想,而胖子是她不如意的现实。那么今天的一切就顺利成章了。
而我呢,也是没什么悬念的,不得不和盘托出一切。既然都这样了还有啥不好承认的呢?我告诉她我是最初就喜欢上了她,没错她很漂亮。而和她一样,在那之后我虽然也经历过那么几次可有可无的恋爱,我心里也一直忘不了她,我看到她和胖子在一起的时候心如刀割,而重新见到她的时候我惊喜得差点晕过去。没错我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恩不过我不会告诉她最初我认识她的时候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张口说话的。
这丫头哭得死去活来,害我都差点决堤。不过这更坚定了我们双方的决心。以后,我是她的丈夫,以后,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将永远在一起,除非死亡将我们分离。
至于胖子,我想死他了。我真的觉得我好像一个世纪都没见到他了一样。但是在他出现在村里传送站出口的那一刻,哪怕人那么多我也一眼就看出了他。
他来的很急,他说他的假期批得很短,毕竟现在任务多,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一身军服就赶来了。当然这是违反规定的,不过我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伴郎服,到家以后就立即换上。胖子对这种行动拘束的衣服显得很反感的样子,不过我倒是挺享受的。而另一方面来说,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穿这样的礼服了,不管是身高体型还是气质,这家伙都是万中挑一的存在。除了肤色黝黑一点,他简直就是模板一样的王子角色。“胖子”这个称呼早就彻底与他无缘。但是没办法都叫了几十年了,现在让我改口叫他的真名我也不习惯,何况……这家伙的真名叫啥来着?
当然也有可恨的地方。比如好几个当年的同学,现在的大龄未婚女青年都纷纷跑来向我打听他的详细信息什么的。幸亏是我结婚不然我得酸死他。除此之外这家伙居然还和母亲有工作上的来往关系,母亲见到他以后称赞了他好一阵,说什么好几次行动都干得十分漂亮,不愧是外交部的最强保险什么的。这家伙到底已经爬到什么样的地步了真是不可想象。
很多以前的同学对胖子都很感兴趣,酒会上我们三人都是被审问的中心,可惜胖子的无趣很快就打败了其他人。因为不管问他什么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能说。住在哪,不能说。在哪工作,不能说。能呆几天,不能说。有没有对象,这个倒是可以说但胖子不想说。话题很快便转向我和妻子,但同学们感兴趣的我们之间的故事没有胖子参与其中又不成立,最终也只能互相灌酒敷衍了事不了了之,但是,谁又能灌得醉一个有着几千年优良酒传统军队的现役军人?最后还是胖子把大家一个个背去客房睡觉的,这家伙一次能背三个人。
而对我的婚礼,他和我,以及妻子,我们三人也抽空独处了一整天。从小学开始,我们回顾我们的一声,我们的回忆,欢笑,悲伤,快乐以及痛苦。直到今日的种种,我们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相互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兄妹。他向妻子如实陈述了他的感情——我当然嫉妒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而妻子也向他坦陈了一切。不管过程如何,我们三人之间的友情、爱情、亲情都将会永远持续。


21XX年 X月X日 阴

虽然说以前不是没来过欧洲,但那都是匆匆路过,而旅游,这是第一次。
没错,新婚的蜜月旅行第一站我选择的是欧洲之旅。说起来是挺老土的,胖子嘲笑我说满满的老古董风情,要知道环地球轨道站的“同步宇宙花园”来回的电梯费用还不到我每月工资的一半,而体验是地球上哪里都感受不到的。而欧洲……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感兴趣,但妻子说她想在没落的城市里寻求艺术的寂寞。好吧我一点也不懂她要啥,但既然她要去那就去吧,反正轨道电梯又不会跑掉,虽然我得承认我自己其实对轨道上的生物圈2号还挺感兴趣的。
欧洲怎么说呢,确实没什么可玩的,按我主观的来看吧:那些号称有几百年历史的建筑——我们国家不是还有几千年历史的建筑么?风格不同值得一看,但也就如此,而要说都市啊发达什么的,国内也不差。好吧或许我因为受老妈的影响稍微有点爱国过头,但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哪里都是灰蒙蒙的天、看不到头的车流、呼啸而过的飞车,以及其他什么的。而客观来说,所谓历史的韵味,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这里,都基本上感受不到,剩下的现代化设施是不分国界的。反倒是非洲还保留着与众不同的味道,可是我在那里待的够久了,妻子也是。
耳目一新的东西也不是没有,比如最近几十年开始修建,刚刚建设完成的实验性巨型人造岛屿,据说是为了解决日益紧张的土地危机来造的,相比我国一百多年前做的填海造陆,他们稍微要激进一点,岛屿是浮动的,据说好处是可以随时迁徙。欧洲人嘛,不像我们那样喜欢扎根,可以理解。
妻子倒是兴趣满满,似乎她天生就对这些老帝国的浪漫很感兴趣,这什么大街那什么宫这什么舍的玩得不亦乐乎,我虽然没啥兴趣但和她在一起倒也不会不开心,顺其自然了。
不过行程也不是那么顺利,原本欧洲之旅结束以后我们预定的下一站是南美大陆。据说那边有不亚于非洲的美丽景色,但后来因为听说绿色和谐组织——没错就是那个活跃了很多年的打着环保名义的、以及完全变成一个反科学恐怖组织的集团——在南美活动很频繁,老妈反复劝说我不要去那边。鉴于她所能看到的高度,我决定采纳她的意见。可是假期还剩下很多,总不能就这么回家呆着吧。于是我与妻子商议去俄罗斯度过剩下的时光。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因为极端寒潮的影响,俄罗斯大部分地区都进行了封闭转入地下城。于是俄罗斯之旅也泡汤了。烦恼的我们又看着地图琢磨了很久,直到我忽然想起我的机器人爱好,于是我说服了妻子同意我,准备去日本旅行。


21XX年X月X日 晴

认真想想其实有一件事显而易见:如果寒流已经覆盖了俄罗斯的话,纬度比俄罗斯低不了多少的日本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这种情况下详细做了一套北海道旅游计划的人真是蠢到家了,没错说的就是我。
也因此,原本游览了东京的几个科技中心之后去北海道的浪漫计划便被取消,剩下的就是随缘化旅游,走到哪算哪了。
说起来日本也是个挺神奇的国家,在世界一体化已经如此自然的时候,这个国家一直保持着和其他各国若即若离的生疏感,不管是对它曾经的老大还是现在的老大,这个国家都在坚持着他们的小圈子——即便是弗拉德博士那座世界闻名的地球拯救中心以及世界人民都几乎离不开的诺亚和方舟系统都坐落在这里,他们的国民依然过着几百年前一样的生活,我行我素。
也正因为如此,日本之旅相比欧洲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乐趣,那就是他们整个社会所释放出来的信号,和欧洲、美国以及国内相比都有一种微妙的异常感。这让我感到非常新奇,以至于后来我也稍稍调整了一些计划。他们的大城市还是一样的,历史建筑给我的感觉当然也没什么不同,但是我更多的想选择去能见到这个国家最原始生活的地方,寻找更多的异常之处。
因为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同是很难表述的,妻子对我的感觉有些不理解,这很正常,她从来都是个粗心的丫头,不过鉴于我老老实实的跟她一起看了我觉得无聊的老欧洲,她也决定老老实实的跟我一起看她觉得无聊的小日本。反正我们彼此都表示只要和对方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其他的只是佐料而已。
地球拯救中心的规模惊人的大,光是停车场的规模便可以称得上世界前列,这对于寸土寸金的日本、尤其是东京来说是非常难得的。而地球救济中心本身也是一座非常巨大的建筑——光是宽度就达到三个足球场。其正门就接近普通楼房三层楼高,就连搬运用的工作机器人也不用低头就能顺利进出,内部的房间也基本都是考虑了重型机械出入而建造的高级承重材料及巨型搬运门。其规模令人叹为观止,在建筑的顶部甚至铺设了铁轨以便进行大型货柜的运输,可见其规模之大、气魄之雄壮。可惜地下部分不开放参观,据说其地下部分比地上部分还要巨大得多。
参观完拯救中心的第二天我们的行程是机器人发展中心。这里在上百年前原本是一家从事娱乐产品的公司,大门前总有一个标志性的18米高的巨大机器人,最近似乎又新换了一个。后来他们经历多次变故成为了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人形机器人开发中心之一——因为人形机器人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实用,因而仅有一些因为特殊要求、或者是有着执念的人才会对此进行大量的资金投入进行研发。恩,而日本人嘛,那是出了名的喜欢人形机器人。
当然其实我也是,否则我不会特意来这里参观,还带着我的“陪护D”。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为了纪念师兄D。我以学术交流的名义把它带了出来,至于和谁交流,海关不会关心的,毕竟这年代并不会有人劫机、劫船什么的。陪护D的实际动力数据为当然是隐瞒的,甚至为了让它的动作不那么灵活还加厚了它的外壳来增加重量。机器人中心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机器人,我也和这里的技术人员做了不少交流——这让妻子觉得被冷落了而很不满——他们对我改造的陪护D赞不绝口,其中也有一个看起来较为资深的家伙对陪护D的动力产生了怀疑,不过也仅限于怀疑而已。他们不太喜欢我做的自由球行走机构。这也可以理解,大概对他们来说不是双足自立行走的机器人都是异端吧。实践和浪漫的冲突总会有的。


21XX年X月X日 雨

回国以后我休息了很久才恢复工作,工作是很自由的,想不想工作取决于我自己,收入基本不用我操心。我很累,虽然反复检查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一站起来走动就觉得身体很疼。妻子倒是表现出远强于我的恢复力——医学上来说女人的耐受力也确实比男人要强,她照顾我远多于我照顾她的时候。
至于调查结果,依然毫无着落。日本政府反馈的信息是类似的事件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到报案,但没有一次抓到任何线索,对我们提供的地点,日本政府的调查结果是只有一片废弃地。我尝试着询问方舟系统,令人意外的是诺亚也无法计算出答案,而且罕见的将这件事情列为了最危险事项,并建议我(以及所有人)对此高度警惕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将其消灭。
嗯或许前面说的事情有些没头没尾,但事实就是我们在日本的蜜月之旅在最后几天遭遇了一些事件,可怕的事件。
我曾以为我的人生遭遇的事情已经足够精彩了,毕竟这年代还有几个人能在十多岁的时候就和怪兽成为朋友,然后经历一场大冒险后回归生活呢?这可是足以向人吹嘘一辈子的故事了。
但经历日本惊魂之后我算是知道了。当初和旺财的大冒险不管怎么说,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的都是旺财而不是我,而当自己亲自遭遇死亡的步步紧逼的时候,人类精神的脆弱性便会被一览无余。
事情的起因就是我对日本小圈子人文气息的兴趣。这让我在旅游路线上的选择偏向于本土气息浓厚、受现代化影响较弱的、信息化程度较低的地区,于是沿着离开东京以后,我们来到了四国地区的一个以温泉著名的小小村落。来到这里的契机从表面上来看是很偶然的——当然事后在想也就不那么偶然了。与妻子在餐厅吃饭的时候讨论到想找点偏僻的地方旅游,结果被旁边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大叔听到了,没错他懂中国话。事后再回想那位大叔怕是一早就在那里等着猎物上门,但当时的我们只当是遇到了一个热情的好心人,他很诚恳的凑上来对我们说他知道一个没怎么开发的小山村,那里有很优美的自然环境和舒适的温泉,因为保留了传统的关系,文化气氛也十分浓厚。对此我当然是很有兴趣且深信不疑的。于是在东京旅游结束后的第二天,我们跟着大叔一起穿过传送站来到了四国,然后登上了他朋友的轻卡车。至于是朋友还是同伙,这种事后分析就没必要了。
目的地的小山村倒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环境优美,温泉也不是假货,要说旅游之地也确实算是一个值得一游的地方。
除此之外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个小村落的那种浓重的传统宗教气息了,几乎就是我一直想要寻求的那种难以说明的感觉。村落里有一个巨大的传统日式神社,其中有一块很大的被封印的石头,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那种神秘感吻合。村长的姓氏是反田,他告诉我他的家族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一直在守护这个神社。
第二天这个热情好客的村长带着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子不大,二十来人,几条狗,给人一种很幽静的感觉。村里的人都是反田村长家的旁系族人,用他的话来说都是有着守护血统的人。我问道村长他们所谓的守护是什么,村长给我看了一副古老的挂画,那是一个有着巨大眼球的恶魔。
当然作为无神论者和反宿命论者,我对这些东西的真实性是嗤之以鼻的,不过这种原始的宗教操守倒是很符合我想在这片土地上寻找的东西。晚上反田村长又问了我一次我们是哪里来的人,我告诉了他。现在回想起来,这可能也是契机之一。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所处的已经不是之前下榻的民居里了。我感到双手发麻,想要活动一下的时候才发现动弹不得。意识到不对的我四处环顾,才发现我被捆在了一个阴暗的洞穴里,旁边是我的妻子。她很快也醒了,最初甚至还以为这是我做的恶作剧,但随后发现事情不对的她才开始慌乱。我当然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努力平复着并安抚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田村长出现了。这时候我已经想通了——其实根本不用想,这个地方都是他们的人。不需要我的质问,反田村长告诉我,我和妻子将作为有着赤色血统的人,被献祭给赤色恶魔。
邪教。很明显是邪教。要不是小时候以及研究所里也算经历过几次生死,我现在大概已经尿了吧。妻子早已哭得喘不过气来,而我却一点办法没有。情急之下,或许是为了拖延自己的死期,我向反田村长发问,他们的赤色恶魔是什么,赤色血统又是什么。
反田村长并没有隐瞒,事实上也不需要,在那时候看来,我和妻子的死是板上钉钉的吧。他竟然坐了下来,告诉我,这是一条古老的预言,当大地之母觉醒的时候,世界将会被眼球之神所毁灭。能阻止眼球之神的,只有驾乘鲜血铁骑的赤色恶魔,而鲜血铁骑必须要用赤色血统的人的鲜血来染红。到了那个时候,鲜血铁骑将会挑选适任的赤色恶魔,资质不够者即使坐上鲜血铁骑也会死于非命。
一派胡言!我不禁喊了出来,这种老掉牙的无聊预言只有在最过时的那种故事里才能看到,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还会有这种事情简直荒谬。
反田村长告诉我,这条预言已经被忠实的执行了上百年,其根源早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便已经出现,发源地正是赤色国度的长江之末。来自一个流浪的陌客!
此时的我早已不知道该是感到恐惧还是遗憾还是可笑,或许这就是我所寻找的这个国家的特性吧:对于小事近乎偏执的执着、对于莫名其妙的东西死心眼的操守以及盲从,或许就是他们永远都不会融入大世界的根本。
村民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他们自动的分成了四个组,并在洞穴四周开始涂写意义不明的奇怪数字,似乎是什么封印的仪式。而这些数字毫无规律可言,我所能看到的三组——我十分惊讶我能将他们记住——是195874、519982、793266。或许是当时高度紧张的情绪让我的注意力太集中以至于对环境敏感了吧。
第二批进来的村民将我们的行李全都拿了进来。这成了他们最错误的选择,以及我们得以生还的契机。我们的行李包含了数个行李箱,以及一个两百多公斤的,上面标识着“陪护D”的自行轮式行李箱。他们把这些东西堆在了他们准备献祭的那个黑乎乎的大东西前面,开始往上浇油。看起来是要销毁和我们有关的一切证据。而他们的刽子手也已经拿着大镰刀向我们靠近,妻子的尖叫声甚至让人觉得她以前的沙哑都是装出来的。
但我此时反而变得轻松了,我知道我们的救命稻草就在身边。我大声念出了陪护D的启动指令串。轮式行李箱被打破了,陪护D从里面钻了出来,在我的保护命令之下,它将刽子手推出去十多米远,随即将我和妻子抱起,冲出了洞穴。事实证明自由球行走机构是可靠而高效的。没多久我们就甩掉了尖叫声中追赶出来的村民们。随后陪护D解开了我们的绳索,我们决定去村里找一辆汽车离开这个鬼地方。妻子已经被吓得浑身瘫软,我让陪护D抱着她跟在我后面。
然而事情总归不会有那么顺利。正当我们找到一辆车的时候,村民们也找到了我们。我让陪护D进行车辆启动系统的紧急破解时,它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竟然是枪。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先进的、现役部队的那些武器,但也是杀伤力十足的传统火药武器。所幸陪护D很快就恢复了姿态,或许我给它加的配重起了装甲的作用。车辆很快就被启动,我和妻子趴在前后座的空隙之间,陪护D将车辆飞快的驱动起来,颠簸着冲上了道路。我正有点放下心来的时候,车辆前面不远处炸开了一朵火花。
重型武器!这群疯子手里都有些什么东西??我立即让陪护D操控车辆变换着路线,抽空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后方的情况。我看到昏黑的村子里,那群拿着火把的村民围着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它像极了洞穴里被村民们祭拜的那个对象,但是现在看起来,它更像是……一辆坦克。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这个世界疯了,总之,什么都不正常了。我缩回车内,瑟瑟发抖,等着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的炮弹把我们三个送上天。
但是结局并不是如此,不然的话我也没办法坐在这里写这篇日记了。没多久我们就到达了最近的城市,冲进了他们的警局。可想而知,两个衣不蔽体浑身是泥的家伙,满口听不懂的话,翻译软件里显示的都是什么献祭啊邪教啊预言又或是坦克之类的,谁不把你当成是疯子呢?直到第二天下午,来自大使馆的通讯才让我们的交流变得顺利。当地派出所的员警一开始虽然并不相信我们的话,但在联网查阅了资料发现类似案例以后也不再怠慢我们。可惜就如前面所说的,这群疯子就像是鬼魅一样根本查不到他们的所在。
胖子连着三天给我和妻子打了二十多个视频电话,以他的繁忙程度来说太夸张了。我看他着急的表情恐怕要再联系不上我们他怕是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谢天谢地并没有,不然就算是母亲也不可能摆平一个资深军官带着武器闯入别的国家这种事情吧。胖子向我承诺他会动用他的一切国际关系来搜集情报,一定会把这群邪教分子绳之以法。
不过对我而言,只要能平安回来就够了,至少现在我和妻子都还能在家里安慰的睡觉,至于其他的,我暂时不考虑了。


21XX年X月X日 雨
要说生活有多平淡,那当然大多数人都能体会得道。而不平淡呢,我反正是深有体会了,你比如都22世纪多少年了,信息都如此发达了,狗仔队这种玩意就是还不灭绝。好吧或许应该这么认为:就是这些狗仔队在支撑着这个发达的信息化世界。“一对夫妇日本旅游遇险”这种新闻要说多新鲜也不新鲜,全世界旅游遇险的人多了去不是吗,但是……“某高官后代日本遇险,其童年曾与绿色恐怖组织有过冲突”这样的新闻就很厉害了吧。然后这个遇袭的人还是个在新自然杂志上有过重大发表的科学家,这就再也平淡不下来了。
我倒是也佩服这些家伙能挖出这么多材料来,他们报道里有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记不得那么清楚,而他们的描写详细得就像当时所有人都在现场似的。
不过归根到底,我也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和绿色恐怖组织有冲突这种事儿也没啥能深挖的,高官那边他们自然也不会去自讨没趣。所以也就是上了几天热搜,在各大讨论社区火爆了一个来月就完事了。
一开始我是很拒绝的,但是后来我反而还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看着一群键盘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军事家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讨论我的遇险原因、逃脱方法什么的也颇为有趣。这也是受妻子的影响。这妮子自脱险开始的那一刻就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成天拿着全息投影仪给我看哪个社区的哪个帖子又开始撕这件事了,谁谁又知道什么内幕啥的,哪个发帖的自曝他是当事男子的舅舅什么的。真可惜我老妈是独女,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舅舅。
不过有一个冷门小论坛倒是挖掘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信息,这本来是一个很久远的游戏论坛,游戏的名称叫什么Metal ultimate来着。这些家伙很有趣的把报道里透露的信息(都是我告诉那边的警察的,大概又是什么嘴大的家伙告诉记者了)和他们玩的游戏联系起来,找出了很多相似点。于是我就去找到了这个游戏,准备探其究竟。结果这破玩意竟然需要很古老的电子设备才能运行,于是我又联系了以前认识的一个师兄,他热情的给我找了一个用来模拟旧时代电脑的软件,还教给了我安装方法。幸运的是我家里还有爷爷的那台古董屏幕式平板电脑。于是装上了模拟电脑软件,然后是游戏模拟器。
说实话我不得不佩服古代人的联想能力,看着这一屏幕不知所以的色块竟然还能知道那是个啥。一个色块代表主角,一个色块代表怪物,然后每个人也就几个字的不明所以的台词,战斗起来连动作都没有,爆发一堆色块然后告诉你造成了什么伤害。玩了几分钟我不得不选择放弃,转而去看看那些玩家的社区里有没有详细介绍。
奇怪的游戏总有奇怪的受众,比如这些玩家大多数看起来都是某种偏执狂一样的人,他们的社区里充斥着“像素最有感觉”“初代剧情最棒”之类的言论,在这些无谓的信息里去伪存真之后我算是大致了解了这游戏说的是什么东西,大致就是一个什么机器大脑叛变并毁灭了人类,然后主角找到这家伙并打败了它之类的故事吧,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新意,毕竟机器人毁灭人类这种题材自从电脑发明以来多若繁星,而其他的……一个毫无内容的空洞游戏还能有啥亮点?也就是那些偏执狂粉丝们放不下了吧。总之期待能在里面找到什么信息的我可能是想多了。
不过认真想想,有时候这世界也不缺少荒唐的事情。没准真就是这些偏执狂粉丝把这个游戏捧高到神作的地步,然后就这么一代代的偏执狂传下去,到了那群牛角尖的手里真的变成什么可靠的传说了呢?天知道吧。


21XX年X月X日 晴

回归平淡的日子后,这回是真的平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比这个更平淡的吗?当然孩子是没有的,我和妻子暂时不打算要,我们都是传统的人,没有做体外培植的打算。所以我们在调整自己的身体以及环境,现在这污染严重的年代想要自然生育后代还是需要谨慎的。父亲母亲当年就准备了四年多搬到村子里来才生下了我,而现在,村子里也已经不那么洁净了。
母亲对工作的抱怨越来越多,因为最近世界都不是很太平,有的恐怖分子甚至影响到了某些国家而做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决定,这让母亲的工作量大增。而她离退休还差好几十年——她的岗位是不允许自由退休的,必须到达法定年龄,而法定年龄因为第十四次人口普查到的最大寿命大大增加的原因而又一次延后了。帮不上忙的父亲也只能尽力安慰母亲。两人甚至为了放松还找了个轮休时间出去旅游了一趟。妻子看了父母发给我们的信息后还说不知道谁才是新婚的夫妻。这一点我深有同感,从小时候起,这老两口有时候肉麻得我都不好意思看,爷爷去世以后还有变本加厉的倾向。
胖子的个人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眉目。虽然他最近比以前更忙,更加满世界到处跑,但上次他发过来的照片是和一个女孩子挽在一起的。令人惊讶的是,那是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女孩,站在胖子身边也丝毫不显小。
后来几次通讯追问之下,胖子终于吐露了实情。这是他在一次外出任务中救出来的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人质,因为任务原因没有及时将其送还而是随他的部队所属的机动要塞里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结果两人就摩擦出了火花。等到要将那一批获救人员送还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女孩已经通过考核成为了机动要塞内的志愿工作者。因为对方没有还在世的家人,组织也批准了女孩加入中国籍,剩下的嘛……胖子就要自己努力了。
这家伙还真真的是个主角模板啊,连谈个恋爱都这么有戏剧性。祝他早日幸福吧。


妻子告诉我早上她去公园回来的时候目睹了一起车祸,一辆飞车歪斜着撞到了村口边的政府办公楼旁,而那里的房子不是高分子材料建的,只是普通的砖瓦房,所以整个房子都被撞塌了。所幸那时候砖瓦房里住着的保安老刘正在岗亭里执勤,也就没出什么事,飞车司机被从缓冲液里拖出来后也就是有点呛着了而已。
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村子里的第三起事故了。父亲在晚餐的时候评论道这都是人们太过于依赖自动驾驶系统的结果。我记得他以前还和爷爷争论过类似的事情来着,不过那时候他似乎还站在正方。果然有句老话说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想到这里我忽然联系到自己,也许以后我也会这样?母亲对此的看法是人为结果,因为据她所知现在飞车自动驾驶系统的事故率不会超过十万分之零点一三,一个月村子里有三起这样的事故显得太蹊跷,不可能是系统的问题。
晚上正好胖子在线,和他聊了聊这方面的问题,胖子说这种可能性——指失控——是不可小看的,最近我国的军队也在进行战斗力的改革。虽然现在我军依托强大的信息化能力,能够做到掌握战场上哪怕一只老鼠的行动轨迹,但反过来说一旦脱离了这套便利的信息支持,军队的战斗力还能保证几何就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即便是现在我军的信息化基础做得十分扎实,几乎不可能攻破,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战场上会出现什么意外。好几个战区都早已开始了相关预案,大约在五年之内,部队就能够改革到在完全黑箱(也就是没有任何信息支持)的情况下至少能达到二十一世纪六十年代的水平。这已经足以傲视其他任何一国的军队了。
这也让我联想到了之前调查的那个无聊的古董小游戏,我问胖子如果现在诺亚忽然变成了故事里常说的那种疯狂机器人要消灭人类,我们是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胖子认真的想了想,说这种事情暂时不会发生,因为一旦发现诺亚有失控嫌疑,至少两大联盟的军队都会立即切断网络并对诺亚做出反击,即便是所有的无人武器都被控制,我国的常备非智能武器也依然占据极大优势,在战场上不可能输给无人武器部队。我又问要是诺亚像以前的一部电影,叫什么消灭者的电影一样,诺亚直接启动世界各国的大规模杀伤武器怎么办。胖子更是置之一笑,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会直接接入外部网络的,人类绝对不会将自己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交由别人掌管。后来又闲扯了半天,胖子也罕见的叹了一口气。他说,人类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人类自己。要真的敌人是一群不知死活的机械反而落得轻松了。我知道他最近的任务很繁重,而问题都是那些恐怖分子搞出来的,也难怪他会有这种感慨了。
结束与胖子的通话后,我突发奇想的连上了好久没用过的方舟系统,询问诺亚有没有想过把人类消灭。方舟系统给出的答案很坚决:地球拯救计划是为了保护地球上的所有物种和环境而设立的,诺亚永远不会背叛这个使命,人类当然也是其中之一,诺亚不会让人类在地球上消失。
看起来,这个硅脑袋还是很清醒的嘛。


21XX年X月X日 阴

事实上,提起笔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的手都已经抬不起来了。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拿起笔,翻开这本日记本,然后用笔写下一大堆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的文字,无形中已经成为了我平复心情、释放压力的重要习惯。结婚后我有心的将日记本重新换了一本,费了不小的功夫将以前的内容用光学复印的方式原原本本的移动到新的日记本上,这次的高分子日记本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本那样简简单单就被磨坏掉页了吧。
至于为什么抬不起手来,原因是我连续做了差不多十八个小时的手术,之后休息了四个小时,然后又连续工作了十二小时,才睡上一觉,短短的六小时后,又是连续十五小时的工作,现在才刚刚准备第三次的休息,大概休息时间能有九个小时吧,不再出什么意外的话。
我是被选中作为专家医疗小组成员从省医院被紧急调往首都新区医院进行支援的。人,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人,工作人员们像发了疯一样奔跑着,将一个个的伤者安排入院,又将一个个的死者送出大门,飞车、陆行车、运输机交织穿梭,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新区医院的周边都被光亮覆盖。
被抓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在午睡,迷糊中就被手机叫醒,是专线通讯,院长的语速十分急促,只告诉我马上准备好,十分钟之内赶到传送站,那边会有专人接送我。职业本能让我没有怠慢,收拾停当就冲了出去。但在当时,我只当是什么重要的人物的重大手术之类,压根没有想到会是这地狱一般的景象。迎接我的人并未带我进入通常的传送站,而是直接转入了重要任务专用的红色通道传送站。在路上几乎没有耽搁的时间,离开传送站之后坐上新区医院的专用飞车,我才来得及向同行的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同僚只是摇了摇头,止不住的泪水从他的眼中不断涌出。而我就在这样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直接被安排进了手术室,这一进就是十八小时。在休息的间歇,我才有空去查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世界各国的各大媒体都将三天前的一系列事故称为“现代人类史上最黑暗的一天”。直到今天真正的伤亡数字仍未定论,各国专家们争论不休,纷纷在向外界求援。然而就算是各大国也自顾不暇,告急之声此起彼伏。比较统一的报道口径是全球各地死亡人数超过九十一万,受伤人数超过一百二十万。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啊!而造出这么巨大伤亡数字的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一场发生范围为全球的人祸:
首都机场管制失灵导致多架客机撞入航站楼;纽约交通信号变为完全畅通导致全城大车祸;高峰期的东京车站中的停站列车被高速列车追尾;莫斯科的军用巨型运输机与空中城市客机相撞;欧洲的豪华游轮与满载的资源船相撞……,几乎全世界各地都发生了极为严重的设施失灵导致的人为灾难发生。然而这还不算完,就在这一系列的事故发生后短短十几分钟内,自称绿色地球的恐怖组织便无差别的对将近二十个世界主要城市的网络、电力、通讯以及其他关键设施发动了袭击,趁着混乱接连得手;紧接着自称寂静者的组织开始对各国进行救援的队伍进行阻挠甚至攻击……
媒体们形容的一点也没有错,这是人类现代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一瞬间交通、通讯、网络等设施几乎全部中断,抢修部队冒着重重困难而进展缓慢,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灾难究竟会何时降临。
新区医院的周边已经站满了前来维持治安的部队,看得出来他们的注意力十分集中,警惕性非常的高。我不知道胖子现在在哪里,也联系不上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也在为此奔忙。妻子通过专线通讯告诉我村子里的传送站已经关闭,派出所的民警们也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我嘱咐她注意安全,她告诉我为防万一,她让父亲来到了我们家,并已经告诉了母亲。我嘱咐她一定注意安全,承诺会尽快结束工作回家。但妻子却表示我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这里需要我。真是感谢这平时没心没肺,关键时刻深明大义的小妮子。
不能再写了,我应该赶紧去休息,天知道我还能休息多久,接下来的工作还要继续多长时间。


21XX年X月X日 雨
忙完一个多月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究竟在干什么了。不过或许是医生本能、人的本能,当我看到那些在事故中丢失肢体的人、那些器官损坏亟待救援的人时,本能依然会驱使我展开自己的工作。当走出新区医院大门准备回家的时候还有人给我送来了锦旗。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每天都能抽空看一看新闻,看看事故的最新报道,那个触目惊心的死亡数字一直在我的眼前浮现。我完全不记得我救活了多少人,但我清楚的记得,死在我手术台上的人是二十三个。
即便事故早已过去,即便救援早已结束,但灾难的记忆是不会消失在人的脑海中的。新闻里依然还在报道事故发生时的种种,逝者引起的悲,生者再会的欢,阴阳两隔的离,劫后余生的合。妻子每天抱着信息终端看这些故事,然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偶尔能与母亲通上一次话,都只能匆匆问候一下身体。刹那间世界似乎完全不一样了,悲伤、愤怒、不安等情绪无时不刻充斥在空气中,哪怕是新闻媒体每天反复挑选那些积极正面的故事也无济于事。
至于胖子,那自然是完全无法取得联系的。针对恐怖袭击的报复行为空前猛烈,几乎全国各大战区的部队都在行动,其规模堪比一场全面战争。而这么做的不仅仅只是我国,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在向绿色恐怖组织宣战并行动着。各国调查机构都做了很多调查,辅以能接入全网的方舟系统,大致推断出了事故的真相:
虽然最初的事故都是由信息系统的瘫痪引起的,但诺亚给出的详尽分析数据表明:在事发前约一个小时,全世界各地无数台信息终端机同时向诺亚的方舟系统发起了大规模的网络攻击,其攻击密度达到每秒上万次,强如诺亚这样的超级计算机也无力抵挡如此大规模的袭击,因而造成了网络系统的瘫痪,进而引发了这场全球性的大事故。在网络攻击引发混乱之后的物理攻击成功率也大大提高,这才引发了二次事故,导致更大的伤亡。
这很显然是一场策划已久、处心积虑的袭击。谁也不知道那些绿色恐怖组织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大的组织和协调能力,但他们就是办到了。
在事故发生的当天,村子里的传送站就被关闭,只留下红色的VIP通道可供使用。村子里也因此几乎和外界失去了交通联系,直到前天早上城际交通巴士的到来。它们长得和我小时候乘坐过的那种巴士一模一样,厚重的装甲、粗放的外形,车身上的泥泞和划痕表明了它们的旅途是多么的野性。村子里有好几人乘上了巴士前去寻找他们的亲人。虽然网络通信已经重新畅通,但人们就像是一瞬间就彻底抛弃了这种便利的联系方式,只想与自己的亲人面对面的说说话,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来接受对方的信息。
世界将会变得如何?我不知道。现在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个,我希望这种情况早点结束。


21XX年X月X日 阴

泛亚联盟和欧美联盟决裂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泛亚联盟和欧美联盟相继成立,而后达成互利合作关系,最后形成战略合作伙伴共治世界。老实说那时候我年龄太小,我只知道这很重要,但我并不清楚这有多重要。但现在两大联盟决裂的情况,我是知道有多严重的。
就在那被称为人类现代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过去之后,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世界各国的积极行动极大的打击了绿色恐怖组织的势力,几乎将其压制到无法抬头的地步。然而就在这场针对恐怖分子的战争即将宣告胜利的时候,困兽犹斗的恐怖分子再次做出了疯狂的袭击,进行了一次堪比那一天的密集袭击。虽然早有防范的各国安全机构及时制止了大多数袭击的矛头,但依然有十数起袭击得逞。
可怕的是,被袭击的几十个目标中,绝大多数都是泛亚联盟的重要基地,包括物流中心、军事基地以及大型科研中心等,我曾经就读的坦医研也赫然在列。当然其中也有欧美联盟的目标,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气象观察站或者是水源采集点之类的。
泛亚联盟高层因此而震怒,不道明目标的公开指责道,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下,这样目的性很强的恐怖袭击是“十分可疑的”,要求盟友大力彻查。对此欧美联盟的反应比较平淡——因为在此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法让人信服的。欧美联盟同样发表了强烈的谴责声明,表示要和恐怖分子斗争到底,坚决要彻底消灭这群人类的祸害。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的话,后果自然不会那么严重,然而短短一周后,同样规模的袭击又一次上演,自然的这一次的袭击得到的效果比上次还要差。但问题不在这里,因为被袭击的目标完全换了一面,大多数都是欧美联盟的重要基地。
面对泛亚联盟非公开指责时一脸淡定忍辱负重的那个“绅士一般的欧美联盟”这次并未再次展现他们的绅士风度,而是直接在新闻上指名道姓的将泛亚联盟的数个军事领导人形容为“无耻的骗子”、“恩将仇报的小人”。
泛亚联盟自然不会默默吃下如此的指责,新闻发言人以非常隐晦的词语指责道“想通过苦肉计来掩盖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可能轻易得逞的”。
以此为开端,双方的嘴巴仗一天天升级,甚至开始有了一些实质上的小摩擦,情况一天天恶化下去。
母亲在之前的忙碌结束后休假在家待了几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其实情况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严重,欧美联盟的间谍早在十多年前就不断的在泛亚联盟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已经被发现和挫败过多次,只是鉴于大方向上的合作关系双方并未将此推上台面。有人说三个月前的那场惨剧是不和的争端,实际不如说那只是长期不合积累下来的爆点而已。
于是到最后,在一次公开的联合例行会议上,双方用互摔杯子的方式宣告合作共治关系的破裂,两大集团正式走上对抗的道路。世界不再和平了。看到新闻的我如此想到。母亲说过这世界上还是有不少新兴国家联盟对两大集团怀有敌意的,他们绝不会因为两大集团的决裂而偃旗息鼓,正好相反的是他们会趁此机会寻求与两大集团竞争甚至是击败两大集团的机会。世界恐怕不仅仅是不再和平,甚至将会陷入深深的混乱中。


21XX年X月X日 雨

因为工作越来越繁忙,传送站也越来越紧张的情况下,母亲几乎有一个月没回家了。虽然我建议父亲搬过来与我们一起住,但他显然并不想那么干。然后没过多久,父亲告知我他去首都居住了。母亲在那里是有单人宿舍的,父亲决定去待在她的身边,让她能够随时有个地方缓解工作压力。这老两口还真是让人羡慕。
世界形势越来越恶化,继两大联盟决裂以后,联盟内部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不少原来在联盟里处于弱势的群体纷纷开始指责联盟领导者的分配不均、待遇不公,仿佛受气多年不堪忍受而爆发的小媳妇一般。新闻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哪怕是短短两年前都还十分频繁的,全人类作为一个命运共同体而努力奋斗的消息,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谴责、抗议以及不断的声明、争议。
就在上周末,神话公司的科技代表在世界科技大会上公开对弗拉德集团做出了非常激烈的批评。他指责弗拉德集团在与神话公司合作进行METAL计划的研发时对神话公司提出的通用型C装置架构做了手脚,导致有一部分C装置程序里遗留了可能被远程植入木马的后门,而这绝非偶然的漏洞。这些有漏洞的C装置很可能涵盖了所有的第二代架构类型。虽然后续生产的第三代C装置已经完全封闭了任何可能的漏洞,但早期生产的前两代C装置还有极大的安全隐患。弗拉德集团的负责人对此反应非常激烈,称他们对此毫不知情,不如说这很可能是因为神话公司设计本身有漏洞才反咬一口将责任转嫁给弗拉德集团的。总之最后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没能说服谁,科技大会不欢而散——就如现在世界各地的政治形势一样。
在我印象里,神话公司董事长沈华与弗拉德集团的创始人弗拉德博士是好友来着,在科技大会上出现如此激烈的对抗恐怕说明他们之间真的如沈华说过的一样已经彻底断绝了联系。这显然又是一个不太好的情况。因为在我心目中,那个曾经满眼希望,豪言要用科技让人类变得更美好的弗拉德博士和神色冷峻、冷静沉着的沈华先生俨然代表了人类最高的智慧水平,如果他们都陷入混乱的话,这个世界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力挽狂澜了。
说道科技,最近诺亚的方舟系统变得经常失去响应,硬要打比方的话变得像是一个不太在岗的秘书一般难以琢磨,很多时候咨询一个问题可能会延迟很久才回答。据方舟系统自己的解释是因为最近地球拯救中心的维护频率降低了导致设施老化加快、网络吞吐量下降的原因,而在之前这些问题都是由弗拉德集团和神话公司共同完成的,看起来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恐怕要不了多久,神话公司和弗拉德集团最终决裂的时间就会到来。
前几天我的个人邮箱里忽然收到了许久没有消息的胖子的电子邮件,纯文字版的。胖子告诉我他刚刚执行完东欧的作战任务,将会在一周内回国。但回国不等于休息,相反的是上级对他们下达了要进一步提高战备等级的命令,这显然很不寻常——这一百多年以来,哪怕是现在这个形势下,国内的稳定程度依然让人放心。因此胖子感到十分怀疑,才把这个情况写电子邮件告诉了我——毕竟军方相关的调动命令是必须绝对保密的。他还提到他在美军里的故友也接到了类似的回国警戒的命令,显然有蹊跷的并不只有我们一家。末尾他让我多家小心,随时关注新闻,有必要的话做一些长期外出的准备。
对胖子的话,我从来没有表示过怀疑。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是宁愿挨揍也不会改口自己确认过的事实那样的人。因此很显然的,有什么会发生是必然的。妻子的接受度比我差一些,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会反对我——还有胖子——的决定,因此她找出了爷爷留给我的那本野外生存手册,并真的一五一十按照上面的指示开始做准备。说实话这让我十分意外——第一是爷爷的书竟然真的能派上用场,第二是这婆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玩意收起来的,还保存得十分完好。
现在的我只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杞人忧天,只希望明天一早醒来会有人告诉我,没事了,一切安好。


21XX年X月X日 绝望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21XX年X月X日
我该怎么办?


21XX年X月X日
怎么办


21XX年X月X日
哈哈哈哈哈哈


21XX年X月X日 雨

地狱一般的一个月过去了。我完全不知道我是怎样熬过来的。每天晚上我都会在睡梦中被惊醒无数次,然后发现自己梦到的事情没有到来,我还活着。但接下来我就会再次陷入绝望,就像之前每一次被惊醒一样。我不知道究竟是噩梦更可怕,还是现实更可怕。
或许我能熬到今天没有发疯的原因就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妻子。我从不知道——或许也不完全是这样——她是那么的坚强。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她会温柔的抱着我,在我崩溃发疯的时候她会默默的陪着我,而当我情绪平静的时候,她又会轻轻的依偎着我。她曾经表现得那么没心没肺,让人觉得这是个胸大无脑的女孩。但在这最黑暗的时刻,她却最能稳定情绪,面对一切。她的表现甚至让我觉得十分羞愧。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想。村子里的人早早的已经开始组织自救,妻子当然也在其中,而我这一段时间以来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疯、大喊大叫、自怨自艾。我怎么能一直这样?我还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我,还为了妻子,为了所有人。我清楚自己的价值——在村子里我这样的专业医生的存在是举足轻重的。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21XX年X月X日 阴

太阳已经有半个月没有露头,而雨也从未下过。在这个季节,这样的天气很不正常,但也很正常。因为我听胖子说过,连续、大量的核弹在大气层内爆炸会引起尘土的大面积扩散,可能会引起数月甚至数年的阴霾天气,时间过长的话甚至能让全球都变成冬天。
当然,实际情况可能没有他描述过的那么夸张,因为霾虽然一直笼罩在天上,但阳光并非一点也透不下来。而且雾霾也在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褪去,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见天日。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村子里奔忙,和村卫生所的人一起反复检查村民们的健康情况。辐射检测表明村子里没有受到辐射沾染,但也大意不得,而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的当下,任何人发生了什么健康上的问题都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这便是我工作的核心。
到目前为止村子里的食物还并不匮乏,因为村里的三个粮仓很久以前就是满仓的状态,虽然口感肯定不会太好,但只要配给得当,这些口粮完全足够维持全村六十来户人家一年以上的食物需求,至于饮水,村里的小型核电宝提供的能源也足以维持水源的净化。
事实上,目前为止最严重的问题都出在人的心理上。有相当一部分村民面对现在这种情况表现出了非常急躁的情绪,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生活才是个头,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了,救援什么时候会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稳定的能源供应。很多邻居都来向我询问,但我只能尽量安抚他们的情绪,因为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一切的开始就是那一天。从那一天开始,所谓“人类现代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因为自那天以来,我们失去的同胞早已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据。
已经没人给那个黑暗的日子起名了,我也只能把它称为“那一天”。
那是一个原本平静的下午。我照常与父亲、母亲通了全息视频电话,聊了聊最近的情况。父亲和母亲嘱咐了我一些日常的事项——在他们眼中我永远是个孩子。母亲说她最近还是不能休息,父亲无奈的笑了,说那就只能多陪她一阵了。然后就是说再见。
那就是我和父亲母亲交流的最后一句话。
天近夜幕的时候,屋里的全息投影仪忽然响起了蜂鸣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妻子说她中午出门的时候就关闭了投影仪。我正与她讨论机器是否坏掉的时候,我的便携式全息仪也开始鸣响,随后是妻子的,然后是村里的全村声音广播。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所有人都会得出的一个正常判断,我打开了屋里的大投影仪。没有播音员,没有新闻节目.只有闪烁的字幕与机械读音做着紧急播报:俄罗斯城市圣彼得堡遭到核武器袭击,死伤逾百万。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和妻子面面相觑。当你认为事情已经很糟糕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我迅速点击了投影仪上的信息咨询,查看新闻详情。然而即便是详情,信息量也少得可怜,只有寥寥数行:
藏在俄罗斯近海的核潜艇忽然对圣彼得堡发射了多弹头核弹,城市被夷为平地。
我的大脑一时间甚至无法接受这样的信息。这是电影?还是小说?又或者是动画、漫画、游戏?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可它真的发生了。我努力让自己的思想回到现实中,准备进一步查询相关信息时,防空警报响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村里的防空警报,是那种原始的振动发生式防空警报,简单、可靠又高效,震耳欲聋。
妻子比我还要先反应过来,拉着我跑出了屋子。然而跑出屋子以后她才注意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反应过来的我倒是理清了思路,拉着她就往村子的后山跑去。很显然如果真的是遭到什么东西轰炸的话,有人居住的地方是最危险的。
村子里不少不明所以的人看到我拉着妻子狂奔的姿态也跟了上来,很快就汇成了一道人流,一直通往村子的后山。我在山上气喘吁吁的坐下,然后看到有人拿出了他们的便携式终端。我又努力支撑着站起来,大声阻止他们。所幸并不是我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有好几个人也反应过来并开始阻止周围的人拿出任何可能的光源,甚至受到这样气氛的影响,人群甚至连嘈杂声都变得微小甚至消失了,所有人都只敢轻声低语,生怕声音一大就会招来什么一样。
但是什么也没有落下来。没有想象中的炸弹或者是核弹什么的——这其实是很显然的,我们这样的村子并不值得一颗核弹的光顾。
但是天上的景色就不一样了。已经沉入地平线的太阳无法照亮大地,天空中的云彩还依然反射着耀眼的红光。而在这些红色的云彩下面,一道道细细的线在天空中出现,细线的头端是一些闪烁着的焰火。
那当然不是焰火,我很清楚这一点。胖子早就跟我描述过。那些是一个个的死亡天使,都是承载着质能方程里描述过的、拥有巨大能量的杀人武器。它们的方向各不相同,伴随着细微的尖啸声将毁灭快递往它们的目标。
地平线上升起了一条条同样的细线,就像是反向飞行、坠往天空的流星,奔向这些来袭的死亡天使。是导弹拦截系统。就算我并不是军事爱好者,我也常常能在很多地方听到这种东西的说明。那是面对死亡天使时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屏障。
流星击中了焰火。战略导弹失去了目标的方向,软绵绵的坠落下来。然后是更多的火焰出现在天空,更多的流星奔上去拦截,如此重复着这曲死亡交响乐。整个深蓝色的天空被交叉的金色细线分割点缀,就像是一席高级绒毯上的华丽刺绣。
很美,但很致命。
没过多久,没人希望发生的事情的终于发生了。那是一颗穿越了流星的重重火网却依然前行的焰火,它泛着蓝光的身躯隔绝了大多数拦截导弹,直到距离地平线很近的地方才被击毁。然而那已经太晚。仿佛太阳再次升起一般的耀眼光芒笼罩了天空,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不止我一个,所有人的心里都被恐惧和绝望爬满。我们都清楚那样耀眼的光芒下,会有多少生命逝去。
然而死神并不在意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敌人也是。第二次的光芒、第三次的……
核爆越多,拦截的效率就越低。全村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奇怪的亮光泛起在天空的不同方向。所有人都清楚一个事实。
我们失败了。有的人已经瘫倒在地,轻声哭泣起来,有的人默默掏出了自己的便携终端,早已没人还拥有健全的心智能去阻止他。但这依然是徒劳的。便携式终端接受不到任何信号。
那一天,我们失去了一切。


21XX年X月X日 多云

救援终于到来了。说是救援可能有点夸张,因为来到村子里的一共就三个人,并不能给予我们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帮助,但从心理层面上来说,他们确实“援救”了我们的心灵。过去的这几十天里,我相信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想过:也许外面的世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地球上只有我们村子里还有人类了。或许很荒唐。但那一天的死亡焰火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就是如此绝望。而现在,至少我们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人类还没有死绝。
乘坐着装甲巴士到来的三个人里,一个是政府部门的联络员,一个是军方的战士,另一个则是一个心理医疗员。当得知他们的职业构成时,我的心里高兴又哀伤。高兴的是这样精确的成员构成能表明政府机能还未完全瘫痪,至少,“管事的”还在,而且很清醒,至少我们国家还没有变成一片焦土。而哀伤的原因也很明显,需要靠下派联络员来对村子进行排查,随行的还有心理治疗者,说明情况十分严峻,人手捉襟见肘。
联络员到此来的任务是恢复地方与中央的联络并统计损失,看到我们村子的情况后他松了一口气,很显然村里的情况比他预想的好得多。
交流之后得知的信息与我推断的几乎完全一致。首都以及各大城市都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全面核打击,其中有半数突破了反制防御网络达到命中的目的,其中九个超大城市全部被命中,十四个特大城市里有一半遭到打击。人口损失保守估计在一亿以上。
一亿。那是一后面再写上八个零。如果是在以前,这样的人员损失足以让一个国家彻底失去所有正常机能而彻底崩溃。事实上,这个数字已经巨大到绝大多数人难以理解其有多么令人绝望。但我能理解。那段没日没夜的工作的日子里,一天之内死亡三人就已经能让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寻求心理治疗干预,一亿,那是这个数字的三千万倍。那其中的沉重我哪怕只是试图去理解就会感到肺里一片漆黑,完全无法呼吸。
政府在紧急预案的实施下算是保留了核心机能,但也只是勉强保留核心机能而已,首都遭遇的打击最为密集,损失也最惨重。我的父母当时就在首都,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知道。
至于战争开始的原因,直到现在还没人知道。联络员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就是俄罗斯在遭受打击之后就对全世界发动了无差别核打击,而世界各国的自动反击系统也随即相应,在做出防御的同时也进行了反击。目前国外的情况还不清楚,但他觉得恐怕全世界各国现在的情况都好不到哪里去。
村里不少人开始埋怨疯狂的老毛子遭到袭击而做出的这种报复世界的行为。然后就有人说这是所谓的核捆绑,就是自己受到核袭击就会对全世界进行核打击,这样就会让别人不敢对自己进行核打击。不过随行的军人表示了不同意见,他说这种事是不存在的,因为单纯靠核打击不可能直接毁灭一个大国所有兵力,所以擅自发动无差别核打击的结果只能是自己被围攻致死,因此所谓的核捆绑根本不成立。倒不如说俄罗斯的无差别打击显得十分蹊跷,蹊跷到世界各国在这一轮核武器对射之后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没有进一步的行为——当然,元气大伤也是原因之一。
不管怎么说,现在生活还没完全绝望——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呢?至少我们这些挺过来的人已经有些麻木了。而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的人都或早或晚的选择了一了百了。村民们行动得很快,在得知周边村镇具体情况后甚至还组织起了救援队。我和妻子并未打算加入他们,我还要一点时间来平复我内心失去父母所造成的创伤,至少这次我不会像当年爷爷走的时候那样欺骗自己了。妻子则是早就下定决心一步也不离开我身边,用她的话来说,天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东西再从天上掉下来呢?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21XX年X月X日 多云

情况似乎渐渐的有了起色,虽然村子里并未到来更多的人——当然其中重要的原因是村子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但是外面的物资也可以稳定的通过装甲巴士运输进来了。村民们自发组织的救援队也在先期到来的三个专业人士的指导下搭乘巴士去往其他地方进行救援。
剩下的留守人员也乐观了许多。当然这个乐观是建立在一种底线之上的乐观,毕竟谁都知道,以前那样的安稳生活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最艰难的时代,唯一值得乐观的事情不过是大家都还能活下去而已。
报纸——这是一种在上个世纪初就被彻底淘汰的媒体载体,再一次出现在了我们的眼中。但是不管它有多么落后,只要是有效的信息载体,那就是能给我们这些处于信息黑暗中的人带来希望的一丝光明。
情况很糟糕。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情况很糟糕,但究竟有多糟糕呢?国内百分之四十九的生产基地被毁,百分之二十二的农业设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直接死亡人口逾两亿,轻重伤亡数字还在统计中。
世界末日。一半的工业设施被毁意味着我们将会回到中世纪的生活,而百分之二十的农业设施损失将意味着不计其数的人将会遭受饥荒,最终……我不敢让自己去想象最终的数字会是多么恐怖,那样的恐怖会让所有人绝望而麻木。
好消息是至少我们的国家载体还基本完整——即便她已经千疮百孔。如果是在过去,国家变成这样的状态接下来的一步肯定就是外敌入侵而分崩离析。但这一次不会,因为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一样,欧亚联盟和泛美联盟里所有的主要国家都损失惨重,世界主要领导人损失了一半以上。虽然各国剩下的军队都处于最高战备状态,但没有一个国家敢先行轻举妄动。世界正处于玻璃棒上的平衡状态当中。
唯一的转机是在被核打击洗礼过之后,世界各国似乎都冷静了下来,几个主要大国的政府已经开始相互联系,正在努力寻求度过危机的办法以及和解的渠道、核战的起因,虽然收效甚微,但总算是在往外迈进。
而对我来说,最难受的事情不在于此
第二周的报纸里附带了确认在第一次核打击中死亡的政府官员名单。
母亲的名字也在上面。我当然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我依然会在内心里保留一丝幻想,希望她和父亲在袭击当天和其他几位重要官员一起躲进了地下避难所,或者去了什么其他遥远的地方。
我泣不成声。妻子也是。她自从孤身一人嫁入我家之后,父亲母亲都将她视为己出。而如今,我和她两个人,成为了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21XX年X月X日 雨

村子里的情况开始恶化了。说是恶化,其实也是早晚会来临的事。随着救援要求的增加,村子里储存的物质开始被有计划的调往其他地区,我们当然就得节衣缩食了。能源方面还好说,虽然没人敢用传送机进行旅行,但至少它还一直处于运作状态,因此可以将传送站的电力分配出来供全村使用,除此之外村里将村长的重型货运车拆卸以后,那一台小型裂变反应堆加上核电宝在需求不大的情况下也还能持续使用很久。但是,食物就很成问题了。村子里只有两座养殖场和一座全天候农场,在没有强大持续的电源支撑的情况下,全天候农场已经无法使用,而养殖场是不可能供给整个村落的食物需求的。也就是说,等到村里粮仓见底的时候,我们将会遭遇大麻烦。
除此之外,由于国内大部分生产设施被破坏的关系,我们的日用物资也开始渐渐稀缺。村里仅有的一家超市的货架上越来越空,一开始只是一些零食饮料,后来是日用百货,最后连锅碗瓢勺都渐渐的看不到了。或许我是对此状况想得比较远的人,但我从未想过现在的生活需要如此小心翼翼——哪怕是一个饭碗也不敢轻易挪动,因为一旦打碎就意味着再也不会有新的物资填补进来。如今我们才深刻的体会到现代化的工业制造业对于支撑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重要。而我们这样落后的村落尚且如此,那些还幸存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何种人间地狱就不难想象了。
报纸上对于重建家园的口号喊的一如既往的响亮,基本上都是在说我们现在的国家也是从一片废墟之中建立起来的,那时候的情况甚至比现在还要糟糕,然而我们依然将自己的国家建设成为了世界第一大国,所以我们一定能挺过这次难关,再次重现以前的辉煌。
想法是很好的,可是从上一次废墟到现在,我们建设了数百年的国家就此毁于一旦,任谁也会失去信心的。何况我能感觉到,首先是最困难的日子还远未到来,毁灭的后效只会越来越严重,而另一方面,内心总有什么东西告诉我,一切还没有这样结束,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我希望我只是神经过敏。


21XX年X月X日 小雨

笔快要用完了。以前写日记的时候从未注意过这些问题,但现在我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本来这个时代用笔的人就不多,超市里就没有多少笔的存货,因为网络瘫痪和能源问题,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又拿起了纸笔来做记录。而我家里存下来的笔竟然不到十支,或许要不了多久,我的日记就再也没法继续了。
村里有人要求我将陪护D关闭,理由是能源越来越紧张。我们现在才发现,人类现代生活对电力的要求有多大。村长的重型卡车里卸下来的迷你裂变炉因为操作不慎,用到没多久就坏掉了。修理当然是不可能有人会修理的,这可不是以前那种打个电话十分钟内就有神话公司工作人员从传送站里出来为你服务的年代了。而村里唯一的一台核电宝根本供应不上村里所有电器的需求,陪护D当然也是用电大户。
我拒绝了村里人的要求,不过并不是没有代价的,那就是陪护D不得利用村里的电源进行充电。我只能用家里的小型太阳能采集器为它充电,但问题在于直到今天太阳还基本没有露头,即使在太阳能采集器下充上一整天也只能维持陪护D十分钟的动力。很明显的,我以后的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动手了。
当然完全说是自己动手也不对,毕竟妻子为我分担了大量的琐碎工作。因为作为艺术家的她现在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村里人也不吃她有魅力的磁性嗓音那一套,相比之下我这个医生的作用要大得多,所以自然而然的形成了男外女内的家庭模式。当然我们都没空对此有什么意见,毕竟每天光是忙着工作就快要自顾不暇了。
没错。现在村里已经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除了粮仓里那些发霉的干粮——因为室内环境调节机没有电而导致干粮大量发霉——以外我们没有任何食物,村里不得不组织一只狩猎队去村口森林打猎获取食物。没错是打猎,鬼知道那些历史学家或者社会学家听了这种事情会不会笑到晕过去。不过我倾向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死了。总之这只狩猎队在开始行动的前两个月都一无所获。这倒是很正常,毕竟一群早就被现代社会的便利生活惯坏了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学会茹毛饮血?他们当中绝大部分的人最熟练的技能只是检测全天候农场里的运作情况而已,还得是机器人们都去维护的时候。在第三个月的中旬他们抓回来了一只兔子,算是第一次开张。可惜那只兔子很快被鉴定出来铅含量超标。虽然我的药房里还存有一些MT解毒剂,但为了吃兔子而消耗宝贵的药品显然是本末倒置。最终这只兔子被村里最老的几个人吃掉了。他们是自愿的。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他们活得太久了,非常清楚这场灾难不是短期就能熬过去的。
而我,现在我的乐观程度远超我的想象。灾难发生之初的绝望就像是幻觉一样,现在的我甚至能有心情每天哼着小歌在村里游荡——哪怕只能吃到发霉食品和低净化水。当然我也认真的思考过我会如此乐观的原因,甚至还和妻子交流过。结论比较倾向于我的家庭,我的爷爷本身就是一个探险家,他在我生长期带来的心理正面影响无可估量,我在爷爷身上学习到了很多积极乐观的精神。而我的父亲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阴谋论小说家,在他的熏陶下我对于大多数匪夷所思的事情的接受能力也会强于一般人。而我的母亲,是一个位居高位、时刻需要智慧与冷静的人,她也在我身上种下了坚强的性格基因。
当然这么说显得有些王婆卖瓜,毕竟灾难发生之初我的表现比村里那些最废的废人们也强不到哪去,我对妻子对我的支持感激涕零。不过妻子告诉我,她认为即便没有她,我也一定能撑过那段黑暗的日子。她了解我。
好吧我或许又更不了解这妮子了。她从小就总是在出乎我的意料——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方面。


21XX年X月X日 阴

明天有个大手术,地点是在首都,三号指挥堡,还是四号来着?这倒不重要了,我努力安抚着自己的情绪。今天一天,我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村子里那些被派出去外援的人基本都已经回来了,一则是村子里却人手无力外援,二则是外援的村子也没有足够的给养来供给他们。大概所有人都低估了灾难的可怕程度,现在大家都知道一个长期持续得不到解决的饥荒已经来到眼前。定期联络的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村子里为了食物配给也出现了好几次争执,但并没有什么用。毕竟村长是个有人望的人,而村里的食物仓库也是谁都可以去看。一共就那么点食物,没有谁能多占用一点。只是大家,当然很绝望。我们几乎没有能力去获取食物。种下去的作物靠自然生长需要的时间太长,虽然村里不少人略懂农业,但那都是现代农业,原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没人敢保证。
妻子瘦了,当然我也是。我们也在每天考虑如何才能获取食物——这是所有人现在唯一的工作。村子后面那片浓密的森林是我们常去的场所,采回来的那些或许能吃或许不能吃的野菜野果都会统一上交,然后由村长分发下去。这些食物显然营养度不够,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昨天,村里来了一架飞机。大家都以为那是来救援的飞机,但我看到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只是少数人才能乘坐的专机。果然,飞机上下来的人径直过来找我,希望我陪他们走一趟。他承诺不会要太久——如果我坚持要回来的话,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不回来。我不知道究竟那一边更好,但是有一个选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没有拒绝跟他走的权利。
简单的收拾了之后我带上妻子登上了飞机。其实妻子可以不去的,但我的脑子里总有一种一天不看到谁可能以后就再也看不见的预感,何况她是我的妻子呢?
飞机上的贵宾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当然不是没预先想到会有大事,毕竟你看这个鬼世界还有人动用宝贵的资源来找我,那必然是出现了值得消耗这些资源的事件。但我脑子里的预先方案顶多就是新区医院的老院长——当时我的工作他给予了很高评价,要么再高一级新区的负责人什么的,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飞机上的客房里的那个人,竟然是沈华。没错,沈华集团现任董事长,我心目中人类最高智慧水平的代表人之一,沈华。他曾经来参加过我的婚礼,但那完全是基于母亲的关系,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会因为什么事情能找上我这样的小人物,尤其在母亲已经去世的当下。
沈华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架子,简单的寒暄之后他单刀直入的告诉了我来找我的目的:在他所知道的范围里,我是为数不多的还能被找到的优秀外科医生,并且在肢体和器官再造方面有着相当的造诣。他说现在首都的地下指挥堡里我这样的人才非常稀缺,有很多重要的人物需要进行手术。看到我紧张的样子,他也笑着安慰我说我负责的病人是不是那些国家级头脑,而是一些前端紧缺的人才。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同时我也注意到,本就瘦削的他更瘦了,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有了一丝凌乱,脸上的血色也几近消失。看起来哪怕是他这样的大人物也不好过。
飞机很快飞到了一个军用机场降落,我们跟着沈华一起登上了一辆悬浮车。看起来这里也没有了可靠的传送站。机场的周围都筑起了临时的高墙,像是防范什么一般。沈华注意到了我在观察的东西,他眼神黯淡的告诉我,如果不想让自己难受的话,在悬浮车上清不要往下看。
我觉得我大概能在脑子里想象出一千种人间地狱的景象,但是,当车辆飞掠过市区——如果那些残垣断壁还能被称为市区的话——的时候,那该死的好奇心让我低下了头,然后我看到了我这一生中最后悔看到的现象。
是人,数万、数十万的人,活人。他们或坐或立拥挤成一簇又一簇挤满了城市的废墟。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爆炸造成的烟尘扩散,所有人浑身漆黑。当飞车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时,所有人都缓缓的将手举起,伸向飞车的位置,那是成千上万只皮包骨头的、黝黑的手臂,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枯树林。人们的脸上也是一样黝黑,只有翻动的眼白将他们与泥泞黑色的大地区分开来。这哪里还是人类,这就是一群绝望的,失去了智慧、尊严等等一切人类才拥有的东西,只是浑噩的还活着的行尸走肉而已。
不能帮帮他们吗。我问沈华。其实我知道答案,我看到沈华脸上有着同样痛苦的神色,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攥得发白。能做的只是每天将库存里的粮食用飞车抛洒一次,仅此而已。妻子早已泣不成声。这是梦吗?我不禁在心中这样问自己。飞车下方那无数的行尸走肉和残垣断壁,与我记忆中那个准备引领这一个千年的富强大国的首都的对比是如此强烈,强烈到我甚至快要产生幻觉,这一切都是梦,一定只是一个噩梦。
可惜就算是噩梦,它也醒不过来了。现在已经凌晨三点,我在地堡给我安排的房间里依然睡不着。桌上的两个煮土豆是我和妻子的晚饭,我们谁也吃不下去。我一闭上眼就是那万千枯臂组成的饥饿丛林。我无法想象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将死在今天,明天,以及不久的将来。


21XX年X月X日 ?

在手术台上待了十六小时的我最后是被胖子叫下来的。他认为我这样下去会累倒。本来我还想着再拼一拼,不过眼看着也没什么危重的需要救助了,也就歇歇吧。
这次救助的人有十多个,基本上都是在首都遭受袭击之后成为残疾人的人,之所以这么久才救助也是因为确定了他们的情况尚且稳定,以及他们的地位确实重要。司令参谋将军什么的好几个。
胖子在这里我既意外也不意外。他丢掉了四根手指,据说是在断后关闭地堡大门的时候被烧断的。当时在手术名单上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都凉了半截,毕竟前面有一个只有大脑和循环器官还正常的人,我十分担心胖子也变成那个样子。他的手术简单又轻松,我甚至让妻子也进入了手术室,非常时期的同窗见面会也只能有这样的条件了。胖子说其实让我来的建议是他提的,他回国以后就被派到神话公司驻扎并成为了沈华的军事顾问。但他,以及我都没想到沈华会亲自去接我。分析下来我们都认为沈华应该是有其他事情要跟我说。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为他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他可是那个沈华!胖子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说说不定沈华发现了一些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毕竟他和我的父母都算是有相当密切的关系。好吧我也听天由命吧。
除了这些,胖子还跟我说了说他的想法。军方现在虽然也是半毁灭状态,当然的戒备程度也很高。问题缺在于没人知道该戒备谁。全世界的紧急热线中都是一片混乱。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能活下来就好了吧。我跟妻子都是同样的感触。


21XX年X月X日 ?

曾经有人做过实验,人要是居住在密室里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比如我,忙碌的那段时间我以为没多久,结果一看已经忙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手术过起码三十人了。我很惊讶军方对半机械假肢准备的完善程度,甚至连器官都配备齐全。之前见过的那个只剩下大脑和循环系统的中将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全身都是机械身体的他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古代电影里被改造的警察。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有点怀疑自己——这个人居然是由我的手“造”出来的?
胖子也很满意新给他换的四根机械手指。他甚至还想让我在他的新食指上装打火机。那可不是我的专业范畴——虽然作为机械爱好者我也不是装不了,不过在自己身体里存点易燃物可不是一个医生允许的行为。最后被他磨得受不了的我不得已给他换上了一个激光发射器,前端加上聚光透镜的话倒也确实能点烟,而且是在中指上,十分具有挑衅意味。就是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过飞机安检,胖子看着他的手自言自语。大概不能吧,我没把话说出来。反正第一现在也没飞机了,第二他也不会去坐民用客机吧?
和胖子再会的这段时间我和妻子都放松了许多,甚至有些感觉外面的噩梦世界不存在了一般。开始的几天,大概是因为看到那个饥饿丛林的关系我们都睡得很不好。
又过了不知多久,沈华终于来找我了。他邀请我参加一个非正式的餐会。这让我十分紧张——沈华的餐会那可都是什么人?就算现在已经少了一大半,那肯定也是……小时候没脸没皮的跟着母亲去各种场合的我怎么就没想过这些东西呢?真是初生牛犊啊。


21XX年X月X日 ?

我在餐会上的发言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说也不完全是我个人的观点——倒不如说我完全是被引导发言的,但沈华也确实如胖子所说的一样,看到了我身上的某些特点。
说是餐会,也不过是把平时煮来吃的土豆炒一个,油炸一个,再土豆泥拌点肉馅蒸一个而已,当然我知道这已经非常非常奢侈了,奢侈到我看到这些食物的时候甚至还有了一些内疚感。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果然不是餐会本身而是来参加的人。一个军方的总司令现在兼任国防部长,一个是情报部最高负责人,还有一个是某大学的德高望重的教授,当然现在已经没人可教了。加上我,妻子,胖子和沈华,算是一个私人性质很重的餐会。
入席之后便是互相介绍,当沈华告知他们我的父母是谁时,这些年龄和我父母差不多的老人们表示了对我父母的哀悼之情。席间我得知他们都和沈华是来往颇深的至交,私人关系非常好,也和我的母亲有着密切往来。随后就是各种各样的话题,有关于当下的,也有过去的,还有很多未来的。我基本插不上什么话——他们的高度太高了,根本不是我能攀上的。
但是酒过三巡,当然酒是没有的,还好水管够。水过三巡之后,沈华似乎开始了他真正的目的。他问我对这次灾难有什么想法。我对此表示一无所知,大概就是一场恐怖分子发起的袭击,然后扩大化了而已。
但沈华对我的答案显然并不满意。他告诉我,母亲在生前并未被那些漫天飞舞的情报所影响,她一直在紧密的和世界各国的主要机构进行联系,从联系的密切程度上来说,灾难之后的核战争发生的可能性并不高。
阴谋论。我知道了沈华的意思。但是是谁的阴谋?又是为什么?这样的结果对哪个国家都没有好处。我把我的观点表达了出来。沈华和其他几位都表示赞同,他们也一直不相信所谓的阴谋论,直到阴谋论是唯一可信的解释。但是,最大的问题却是阴谋论本身没有任何获利者,这使得阴谋论也很脆弱。
胖子忽然加入了对话。他说在海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和其他国家军队有过交流,也有不少人向他说过有的调动有些奇怪,但没人能反抗命令,哪怕它看起来不太合理。而问题在于,哪里有人能对不同国家的军队下达命令?这不合理。
渐渐的我发现了一个趋势,沈华和胖子都无意间有一种向我提问的感觉,就像我是这个阴谋者,或者我知道这个阴谋者是谁一样。甚至妻子也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感到越来越奇怪,但似乎又觉得哪里有些合理。
最后,是胖子先开了口。他说,以他对我这么多年的了解,我总是能发现一些一般人所发现不了的地方,这让他惊讶过很多次,因此这次他想听听我的分析。妻子立即附和了他的发言,说我没别的特点,但是察言观色是一流的。最后是沈华,他说他对我的父母都有充分的了解,那两位都是有很强洞察力和想象力的人,加上武少校(就是胖子,原谅我基本没提过他的名字)对我的评价,他也十分期待听到我的看法。
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沈华邀请我的原因了。我还真是被高看了,明明我只是一个小医生、一个小人物。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也不是说隐瞒,只是,如果没有他们对我进行这样的评价或者说是鼓励,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有他们说的那种洞察一切的能力,哪怕我确实早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我甚至自己都没有把这些想法系统的整理出来过。但今天这情况,也许是该整理的时候了。
我低头思考了十多分钟,或许也不是思考只是整理,因为我所有的想法都是以前就有过的。我回忆起曾经和父母的谈话,和胖子的谈话,和妻子的交流,我回忆起我在国外遭遇的经历,还有求学时候的经历。
更重要的,我想起来最多的就是,我一直赖以为生并在里面寻求帮助的方舟系统。
是弗拉德企业,不,或者应该说,是诺亚。我说出了我的答案。
我看到沈华咪起了眼睛,似乎他早有预料,而胖子的眼睛睁大了一下,马上也变得释然。另外列席的三人中,国防部长脸色凝重,看起来在为这样的可能性做最坏的打算,情报部长则是闭上眼,似乎开始拼接他脑内的蛛丝马迹。而教授一开始一脸震惊,慢慢的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华最先说话,他说他也有这样的预感,但似乎总是掌握不到关键的证据,而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相信他。胖子也点头表示同意,说自己直觉上总觉得不能相信方舟系统——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这绝对是马后炮,他肯定是用不来才不用的。
情报部长开口询问我的思路来源。我告诉他,从医学上来说,大脑都是由一个个简单的神经元组成的,虽然至今我们都还不能解释意识的本意,但至少可以有一种假设,那就是足够复杂的信息交流单元可能会产生意识。而诺亚接入全世界的电脑前后,其表现虽然差别不大,但也不是不能发现的——尤其是对我这种擅于察言观色的人而言。当时我就感觉诺亚在接入网络后的表现与一个真正的人别无二致。随后的多次接触中也让我有了诺亚并未说真话的感觉,而它做出的承诺——比如不会失控、不会背叛、无法控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些的确都是真的。但即便如此,今天这个局面依然是它能做到的,甚至于那些绿色恐怖组织之类的人,也极有可能是它在背后操作,随后我慢慢回忆了一些我觉得可疑的时间点、询问诺亚的答案,以及我和别人讨论过的此类话题等等。
胖子恍然大悟。他立即回忆起,类似的话题我很早就和他聊过,他当时也没当一回事,但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合理!
那么接下来会是什么。看起来国防部长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说辞,可能我的分析对上了他所知道的信息。
如果我猜想的是真的话,接下来不久它就会撕破脸皮,现在仅仅通过网络,它能控制的东西很有限,接下来它一定会用物理的方式实施控制来达到它的目的。
它的目的是什么,提问来自教授。我现在已经口无遮拦——因为我内心深处早就得出了结论,事实就是如此,但我还是害怕我即将说出的话。
“生物的竞争本能”。我是那么回答的。

散席后沈华又和我聊了很久。他说他其实很早就有这样的怀疑,他认识的不少国内国外专家也有类似看法。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国企董事长,即便再有名气,政治上他也只是一个政协委员而已。想要说服别人相信他的这个想法很难。今天请来的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三个人,也是想借助我的分析来让他们信服。看起来目的达到了。末了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果然没押错,我身上结合了我父母两边的优点。
在那之后,基地的气氛变得很紧张,也十分忙碌。因此我的日记直到今天才能落笔。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点,也许我们真的找到该做的事了。


21XX年X月X日 ?

最近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回到村子里去。自然村子里是没人会保障我们夫妻平安和温饱的。但,我在这里呆得越来越不自在。到处都是忙碌的人,而我在做完大手术后显得无所事事,这里的小伤小病比我专业的人多的是,而更换肢体什么的工作自然不会经常有。妻子也是如此,她觉得每天什么都不干就能吃八个土豆太奢侈了。哦天啊,现在的奢侈居然这么廉价。
要说一点事没有,也是有的。我倒是从未想过和沈华先生的私人关系能变得如此——怎么说呢,亲近?最近每隔三五天的,他就会伙同胖子一起来找我们夫妻共进晚餐。当然晚餐还是土豆,只是可能不单单是煮,也有炸的而已。接触多了以后我发现,沈华还真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高冷,当然,由于智商和情商的巨大差别,和他之间的距离感是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沈华为人确实冷静、理智、有条理,但同时也是一个很为人着想的、有人情味的人。但是他的职责让他必须掩盖他的感性,也因此他会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
至于胖子,依然是个笨蛋,倒是很有用——有他在的话可以让我在沈华面前显得智商不是那么低。真得感谢他,不过我觉得这本日记一定不能让他看到。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
虽然我在背后说了这家伙的坏话,但他依然对我很厚道。他送了我一支碳原子军用记号笔,据说是什么高分子材料构成的黑墨,画线的话可以绕地球两圈。两圈是什么概念我不太清楚,但暂时应该是不用担心没有笔可用的问题了。
最近的局势不太好。好吧是我盲目乐观,其实是很糟糕。胖子他们说通过几次网络会议,事实上怀疑诺亚是阴谋者的人也不只我们几个,世界各国的班子里都有人有类似假设。虽然没有明显证据,但毕竟人类并不都是蠢货。至少,比我聪明的大有人在。但问题是,共识是有了,没人会因为这个假设而做什么。几个大国都高度戒备,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各国军政重地的网络都将方舟系统拒之门外,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渗透、甚至更糟糕的,是不是已经被渗透了呢?而不少中小国家,早已打作一团,没人知道谁为了什么在和谁打。
国内的形势也岌岌可危。据说有几个大城市已经谣言四起甚至有暴乱倾向,而国家控制力又不如以前,胖子说真的崩盘也是早晚的事。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我反而能理解,如果是和平年代,什么暴乱啊分裂啊这些事儿说起来都会让人义愤填膺,可现在的这个糟糕环境,没人知道自己的明天是怎样,自然也无暇关注别的事情。现实真的让人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力感。
还有一件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事,倒也不是那种切身的不舒服,但却是另一种不详预感的不舒服。沈华说现在各国卫星在被核打击的电磁脉冲伤害之后已经恢复过半,渐渐的大多数国家甚至地区都能恢复通讯,但只有一个地方——海对面的日本岛完全没法联络上。因为还未散开的尘埃的原因,卫星也无法照见那边的情况。整个国家就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联想到诺亚就在日本,这样的情报实在让人舒服不起来。
至于回村的事,胖子不表示赞成——虽然也没反对。他说村里可能已经变得危险了。我知道他的危险什么意思。但我依然觉得我在这里显得多余,直觉上我觉得村里更需要我。胖子觉得劝不住我也很遗憾,不过他希望我至少在他出下一个任务之前在这里陪陪他。我这才想起来,严格来说,这家伙现在也无事可做——成天窝在地堡里,谁还需要顾问个什么?
好吧,我们今天准备大醉一场。不过没有酒,就自己骗自己喝点水算了。


21XX年X月X日 ?

战争。
胖子告诉我的。外面发生了战争,周边一些小国向我们发起了进攻,没在核报复名单里的一些国家也许是认为自己占据优势,也许是走投无路,也许是别的原因,开始了对我国的武装侵略。
当然即使受到极大的损害,瘦骆驼也不见得会被饿马啃翻,何况我们的国家最容易暴怒的底线就是“侵略”。战争瞬间就激烈的爆发开来,燃遍了整个边境。而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我国遇到,世界上所有大国几乎都遭到了周边小国的围攻。那些在之前还各自打成一团的小国就像开窍了一般全部联合起来向大国发动袭击,整齐得像是有人指挥一样。
这是一场新的世界大战,没有阵营的大战。
我一开始以为胖子也会被调走,但他还是在基地里转悠。他告诉我虽然受到重大打击,但我们依然有足够的装备优势,目前的前线一个兵不如两袋米,后勤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支援力量全都用在了刀刃上。
我越来越想家,哪怕家里生活不会太好。但胖子总跟我说现在外面环境已经很恶劣了,除非这里会凭空冒出来想杀了我的怪物不然哪都别去,作为人才留下来,等到灾难过去以后建设国家才是我的职责。我当然理解他的想法,但理智和感性是两码事,我也确实不敢想象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那片饥饿的丛林里究竟还有多少活物。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离开地堡,就好像我心里的压抑全是这钢筋混凝土的天花板带来的。
妻子反而一如既往的表现出了她那让我惊讶的极强适应性。她竟然在后勤部找到了一份工作,帮助基地以及外面的各地调配资源,比较像库管。我原先以为大大咧咧的她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但女人总能让我见识到她们的多变性。也难怪早期的部落都是母系氏族社会了。但对比她每天充实的生活,无事可干的我就显得更加多余了一些,每顿都一样的两个土豆的配给似乎也变得奢侈起来——对我而言。


21XX年X月X日 阴

觉得能离开地堡到外面透透气就能改变心情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当然我自己很清楚,透气什么的都是一厢情愿的心理寄托而已。我心里的阴霾不是物理环境的改变能改变的。外面的天气和我想象中一般阴沉。地面上还是水拌泥的脏兮兮状态。核爆之后的尘埃虽然不像文学作品里渲染的那样会持续很多年,倒也不是三五个月就能消除的。倒是辐射已经基本消失算是个好消息。
当然我出来也不是为了就看看天空而已。事实上我申请了地面外勤的工作,责任是帮助地面上的工作人员和士兵们处理各种伤患。没有其他医生申请上来,我算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我最勇敢,其实原因还是很简单,我太闲。似乎因为和沈华以及胖子他们走得太近导致别人都以为我是个大人物,以至于一直没人分配我工作(至少我希望是这个原因)。我再也闲不下去了,在妻子的介绍下我自己申请了一份工作,来到地面。
说是这样说,地面上的工作也不太多。在这里工作的都是专业人员,划破手指之类的小伤他们不屑于让我处理,而需要我处理的大伤他们几乎不会犯错。结果我还是每天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两手揣在兜里四处游荡。
七号地堡(就是我处的这个地堡)是负责后勤工作的指挥中心,我是从胖子那知道的,也只有这个地堡不那么军事化,所以沈华把我安排在了这里,而其他大人物那一天是抽空来七号地堡参会的。这让我受宠若惊,平时他们都在二号、三号以及六号地堡负责处理国家层面的工作。
国家的重启很顺利。胖子自豪的告诉我,动员、组织、政治重建能力,我们国家绝对是一流的。毕竟没有多少国家能有一个从废墟里堆出超级大国的经验。损失自然是惨重的,但建设也是不会松懈的。
可是真的会这么顺利吗?我将我的疑问告知胖子。我们现在都知道幕后黑手的存在,它真的会坐视我们再一次建立一个国家?它的目的真的仅限于搞一次破坏?它真的已经用完了所有的手段?
我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胖子对我的看法也表示同意,他说沈华以及新政府工作人员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但眼下生存的压力过于巨大,加之周边的战争,我们还能保持国体就不错了。
是的,我当然知道,直到现在,我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那天在外面看到的那饥饿的丛林。我知道即使还活着的人都在努力,外面依然有大批大批的人得不到帮助而死去。
但是,我更害怕这一切后面的那个主使者。我甚至有了一种幻觉,那台超级计算机那个标志性的大眼睛在无时不刻的盯着所有的人,准备将我们赶尽杀绝。


21XX年X月X日 雨

因为尘埃浓度的原因,首都这边的雨和村子里的雨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雨,倒不如说下的是泥点子,落到身上就是黑黑的一团。
我撤回了前往难民营进行工作的申请,原因是妻子劝我别去,她说以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在那种地方呆久了准得抑郁症。虽然一开始我心里想的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就该去,但冷静下来想想,我可能真的不行,我真自杀了的话妻子怎么办。不开玩笑,我可能真的会自杀,看到那样的场景太多的话。
战争进行了一个多月,小国们基本上都被打退了,虽然我们也不轻松就是了。除此之外,国家的外交似乎也有了进展,世界各大国已经同意进行真正的情报交流,以期共同度过现在的难关,很明显世界的精英们——当然也不是所有领导人都是精英,据我所知就有那种满头金发神经兮兮的——都没那么愚蠢,都认识到目前为止的状况是有什么“人”在后面捣鬼。据说新联合国很快就要成立并召开第一次新联大会议。或许是件好事吧。


21XX年X月X日 小雨

今天处置了一个重伤员,他用的外骨骼劳动神话中控出了点问题,胳膊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骨头和韧带都给扯断了。所幸医疗设备还算完整,很顺利就给他装上了备用的电子骨。即便这样这位老哥也不能休息,他换到了远程操作的岗位上。现在就是这么缺人,而我,还无所事事了那么久。
回村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我都记不清跟胖子提过多少次,似乎他也烦了,最近几次都没表示反对了。
前天,久违的贵客来了一次,陪我们吃了顿饭。沈华现在不是国企负责人而是直接当上了新政协的副主席。他告诉我们新联大第一次会议顺利的出乎意料,没有人责怪别人、推诿责任。所有人都在致力于解决目前的危机。很显然生存的压力已经大到能让人类放下成见。真令人讽刺,所谓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才会成立吗?人类真的这么无可救药?
——想多了。据说各国已经抽调出精英人员组成文明重建小组,首要任务是重启因为灾难和战争毁坏的世界各地的物资生产工厂。不过由于大量人员减少的原因,这些工厂都很难恢复以前的效率,因此现阶段只能优先集中力量抢修那些自动化程度较高的工厂,再由这些工厂生产物资,配合人员培训重新启用那些自动化程度低的工厂,也许很快我们就又能吃上面包了。
除此之外沈华还告诉我他已经拟好了阴谋论的揭发文件,准备在下次大会上提出。下次大会召开日程是五天后,这真是惊人的效率和积极性。沈华从我提出的思路里搜集和整理了不少证据,加上他本人的关系——他可是弗拉德生前的好友、神话-弗拉德联合开发小组的核心人员之一。他相信他的这份报告一定拥有足够的说服力,能让全世界的人看到幕后主使究竟是什么人,他,或者说它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如何应对。
他的出现让我心安许多。或许人类真的是需要精英来引导,沈华这种人,就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21XX年X月X日 霾

我后天就可以回村了,顺带一提胖子说十天以后各国的联合部队就能集结完毕准备向日本出发。
恩两件好事都凑在一起(对我来说应该是好事)让我有点笔无轮次。总之我现在的生活快到头了,大概人类的糟糕日子也快到头了。
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胖子终于不再劝说我留在地堡。不过也可能是他的下一个外勤任务到来的原因,最终商量后胖子答应动用沈华的权利给我调用一架小型悬浮艇,给我送回村子里去,因为这是他来接我时候就承诺的。我倒是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也就这样吧。妻子也早早的就收拾好了东西,虽然看起来她挺充实,但很明显她也想回家。
而胖子呢,因为从各地抽调部队去参加联合部队的原因,胖子要作为特种部队指挥官调往守卫首都的C9军驻扎。就算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没多少时间能见面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联合部队的成立决议非常迅速,从新联大第三次会议草案通过到部队集结才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可是世界规模的集结。当然各国也是咬了牙抽调的部队,毕竟还有一大堆中小国家根本不理什么新联大,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扳倒以前的大流氓的机会。唉,或许我之前说的人类能共同努力的话,还是乐观过头了一点。
这里我的记录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华在第二次新联大会议上提出的阴谋论草案得到了强烈的反向,就像我之前说的,以他的身份以及资料的详实程度、演讲口才、清晰思路等等,很难让人对他提出的这个看似荒唐的方案有所质疑,况且不只是他,其他各大国的情报机构也都不是吃干饭的,多少也都得出了类似的结论——虽说都只是备选方案之一。尤其重要的是俄国表拿出了他们压箱底的机密资料显示,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核全面报复系统,在遭到袭击的第一时间,俄国政府的所有系统就已经瘫痪,还没找到解决原因的时候核武器就悉数发射,甚至海里的核潜艇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发射了核武器的潜艇有多艘都再也没有回来。最终又是一通调查以后,第三次会议没费多大劲就达成了共识,各国也不再隐瞒,情报资料交换之下,真相大白。
一切都是诺亚在暗中捣鬼,从最早的绿色恐怖组织、到遍布全球的大混乱,到最后的挑拨离间、到核武器对射甚至于现在的战乱。
当然,哪怕真相大白,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也没那么好解决,比如那些压根没加入新联大的国家,真相对他们来说不重要,改变世界格局的机会就此一次,他们不会停止战争的步伐。
以及另一个复杂的问题是,诺亚主机所在的国家,也就是我们海岸对面的日本,至今对外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虽然也有几批次的人试图接近日本进行调查,但无一例外都失去了联络。已经不需要什么怀疑和假说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说明了,解决诺亚问题的需求迫在眉睫。
也正是因此,前联合国五大国以及其他各参加国都同意了在本国军队抽调部队准备进军日本的提议,其中中美两国各出动两只机动战斗群,包含了飞行要塞、陆地巡洋舰、机甲要塞、武库航母等在核打击中保留下来的超级武器,其他各国则是排出各型号的机械化部队以及士兵,均装备了如SMETAL以及动力装甲等最先进的作战装备,准备以绝对优势一举拿下日本本土。除此之外后勤准备也已经准备充分,各国的技术小组已经加班加点的重启了80%以上的自动化工厂,还有20%的非自动化工厂也进入生产状态。这将是有历史以来人类全体最大的联合行动。
当然,没人会懈怠到小看诺亚的能力。所有的军事装备、自动工厂都已经做了脱网处理并重新检查过程序后门,摈除了一切被接入网络渗透的可能性,最高停止权限也被保留在联合司令部内,以防止诺亚再次通过网络渗透人类的武器装备。人类势在必得。
不过这一切与我无关了,我不是军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人类在以世界层面为单位进行抗争,而我以个人层面为单位,我想要回去重新建设我的家乡,一定会熬过去的。


21XX年X月X日 阴

第七天,还是第八天了。这几天的遭遇让我无暇他顾,今天总算是找到一个悬崖边上的安全崖洞,能让我放心的休息一下,借着夜灯,写写日记冷静冷静。事实上我早就以为上一篇日记就是我最后一篇日记,我将会死在这里。不过我的顽强出乎我自己的意料。就像妻子说的那样,面对环境我会很坚强,面对人心我会很脆弱,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飞行器似乎没有坠毁,虽然当时好像也伤得不轻的样子,或许他们已经现行一步到了村子里,也或许他们已经直接返航了。但不管哪一条,我现在一个人在这荒野里徘徊是不争的事实。
事情说起来就是七天,或者八天,唉无所谓了,之前。
告别了胖子的我和妻子登上了安排好的飞行器准备回村。同乘的还有一个士兵和一个飞行员。妻子原本收拾了一大堆行李,但看到那台私人用的小型悬浮艇的体积,她不得不作罢,只带上了一些随身的衣物。而我更是就一个腰包,装了日记本和一些小物品就上了飞行器,这可是回家啊,还用带啥呢?唯一的意外就是原本预定出发的日期因为调动的事情耽搁了差不多一个月,直到胖子临调的前一天我们才等来飞行器。沈华自然是没有时间来送行的——他跟着联合军队一起去了前线,作为世界上存活不多的顶尖科学家,也是诺亚的设计者之一,他有着亲临现场的必要。他向我发了一条只有文字的告别信息,要我保重。
飞行的前半程还是很轻松愉快的,虽然妻子说应该先和村里联络一下,可惜现在处于卫星管制状态,什么远程通讯都没法用。何况考虑到最近的情况,我相信村里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困难是有,但打不倒他们。
就这么飞了一路,我们都停止聊天昏昏欲睡的时候,事故发生了。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只听到飞行员一声惊呼,悬浮艇随即摇摆起来。之后就是猛烈的震动以及一片寂静。现在回想起来那当然不是寂静,而是近在耳边的爆炸声让我失聪了而已。更糟糕的是爆炸炸飞了我这一侧的舱门,还把我抛了起来,最致命的一点则是安全带的扣点肯定是毁在了爆炸中,我就这么被抛向外面。当时的我只能慌乱的伸手乱抓,最先抓到的就是妻子伸过来的手。当时我慌乱的视野里什么也看不到,只转头看到了她同样慌乱的脸。她试图紧紧握住我的手。可是在剧烈颠簸的飞行器上,以她的力量怎么可能抓得住我?没几秒我们的手就松开了。但此时的我稍微冷静了一些。在滑出去之前抓了被炸开的悬浮艇边缘一下。我看到前排的士兵已经解开安全带翻身过来试图拉住我,可惜他晚了一步。我的腕力远不足以支撑我的体重,我掉了出去。掉出去之前我看到了妻子哭喊的脸庞,以及士兵的行动,他迅速拉开座椅靠垫,将下面的一个团状物向我丢出,指着自己的左胸,嘴里大喊着什么。这就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东西。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救生泡里的,这归功于飞行员上机前对流程的严谨,装着低空坠落救生泡的救生衣每人一件,必须穿好才能起飞。这东西救了我一命。除了有点小挫伤以外,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爬起来之后我环顾四周,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灌木丛林,以及延绵不绝的丘陵。这个地貌的话或许离村子不远了。当时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事实上我的随身物品只有一个小腰包,里面是日记本、笔、眼镜、身份证钥匙等等。这可是绝望的状况。但我马上就想起最后失去意识前士兵抛下来的东西。我摸了莫自己的左胸。释放救生泡以后的救生衣底层还在身上。我摸到了蜂鸣器——当时的我没有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但它正在发出间断的滴滴声。回忆之下我判断那是和士兵丢下的东西有关联的。
事实证明那是士兵丢下来的维生背包的感应器,越接近维生背包,蜂鸣器的叫声就会越短促。靠着它的指引我找到了维生背包。显然这位不知名的士兵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背包里的救生设备应有尽有——吃一粒就能维持一天的能量胶囊三十粒、水搜集净化器、太阳能电池板、军用多功能求生铲、医疗设备、睡袋以及其他的各种东西应有尽有,让我想起了爷爷书里记载过的东西。也让我有了信心——我可是爷爷的孙子,有了这些东西还怕活不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求生铲上有指南针,我只要继续往西南方向走,就一定会找到通勤巴士通行的公路,哪怕遇不到巴士,只要方向不错我也能回到村子里,我判断离村子最多也就百十来公里的路程了。
就这样,七天,或者是八天过去了。我在无尽的丘陵山地里穿行,躲避着那些危险的昆虫、伤人的植物——这些东西爷爷的求生日记里嘱咐过我,到了晚上就躲在容易逃跑的地方小憩一下,直到找到了这个岩洞才准备安心的休息一下。
我一定要活着回去,和妻子团聚。


21XX年X月X日 阴

野外生存这事儿,事实上比想象中的难许多,哪怕你是一个有着丰富理论知识以及一堆高科技装备加身的高学历者。好吧“高学历“纯属废话。关键的基础体力方面,弱就是弱,没办法。能量胶囊还有9粒,这意味着我已经走了21天,还没到达目的地。我真的后悔当初没有好好锻炼身体,要是胖子那样的身体,或许根本不是个事儿。小赵那样的身体……还是算了,估计他每天一粒能量胶囊不够用。
要说我没有绝望的原因,是因为我找到了国道。就是以前通勤巴士走的那种道路,上面显示村子离我当前的位置还有约一百二十公里,按照目前的进度五天之内肯定能走到。因为我的脚已经磨破了,虽然能量胶囊也能促进身体愈合,但疼还是会疼的。
除此之外,野外真的很危险。这二十来天里我遇到了比单个手机还大的蚂蚁的群落、森林里的粘乎乎腐蚀性软体动物、会发射种子攻击人的怪花等等,能保住这条小命的原因是我足够谨慎。爷爷的野外生存书籍上我记得很清楚的用大红笔标识过“一定不要接近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地方”,这让我成功躲过了绝大多数的危险。除了杀人花那一次,要不是我逃得快且那种花没什么准头,我肯定已经变成肥料了。事后我检查背包的时候发现一粒种子已经打穿了背囊,嵌在了多功能军铲的铲面上——如果不是这东西的话,我就算不死留下的伤口也不会让我好过。
至于我的情绪,大概是抑郁与希望参半。毕竟一个人在这该死的荒野里呆这么几十天,还没人来救你这种体验肯定是极端绝望的。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妻子乘坐的飞行器已经坠毁了,那她一定会想办法来找我。唯一的问题只是我没法和外界主动联系而已。背包里只有一个无线短波发射器和发烟信号棒。考虑到我们莫名其妙被袭击的原因我没有使用短波发射器。而信号棒只能在有人进行搜救的时候使用。这些天我只看到过一个飞行编队高高的跨过云端。时间太短了,没有必要浪费信号棒。
而好的方面呢,我在这荒郊野外不知道为啥竟然有了一点当初在坦医研时候的感觉,或许因为两者的蛮荒环境有点类似,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小时候跑去森林里玩时候的兴奋感。其实认真想想我没准就会死在这里呢?可现在的积极情况让我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潜力,何况已经招到了县道,说明我的方向没有错。
不过要说担忧,那就是我在县道上也走了两天了,没有一辆通勤巴士路过。一辆都没有,我不知道是自己记错了还是真的不对劲,两天都没有车辆经过的情况究竟正常吗?现在村子和外面已经没有交流了?又或者只是我胡思乱想?不行,我不能给自己施加心理压力。多余的事不要想,先回村再说。


21XX年X月X日 阴

三天了,我没见到一个活人。
我走到村子边上的时候刚天亮,没有灯光,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电力不足的原因。但事实就是能如此无情的击碎我的幻想。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四处寻找,连村长家的地窖我都砸开了。一个人都没有。

最初我认为是因为资源不足而整体搬迁到什么安置点集中管理了,但在我仔细翻找以后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粮仓里还有不少食物。虽然比不上最初的时候,但是米面紧急粮食还有好多袋,甚至还有了巨蚁的腿或者巨鼠的肉什么的,似乎村民们的打猎颇有成果。如果是整体搬走,这些还很新鲜的食物不可能不加处理的就摆在这里,这说明不是有计划的搬迁,而是匆匆离开的。这让我有些害怕。但村里没有留下更多可怕的东西,我甚至不敢去仔细想我所说的“可怕”究竟是指什么。最糟糕的一点是村里没有电。村里那台核电宝坏掉了,村长家的那台裂变机也是。看不出来破坏的痕迹但很明显有故障不能用。
除此之外,村里一切能通讯的东西都没有了,我翻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找到。这让我求援的希望也随之覆灭。
我的家里倒是还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灰尘多了很多,仔细想想我和妻子都离开快一年了,这种程度很正常。在储物间里我找到了妻子收拾好的又一个背包,这是之前被建议的时候,她按照爷爷的求生指南上收拾好的大行囊,里面的东西可比士兵丢给我的维生背包完整多了,按爷爷的说法带上这些鬼东西可以在无人地带生活半年以上,当然前提是食物和水足够。我可不打算真在无人的地方活个一年。现在的情况比较可能的是我得徒步走到离这里最近的市里去。
家里的东西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完全没有人来过,这说明妻子没有回来。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这让我熟悉的床睡起来也不那么舒适了。


21XX年X月X日 阴

通常我写日记是在放心休息的时候或者有所感想的时候写。但现在我知道,在情绪紧张,悲观的时候写日记也是一种发泄压力的方式。又比如我现在其实处于生死关头,要不是有村头王二搭建的这个树屋我可能连坐下来的机会都没有。我必须记录下我的见闻,要是我真的死了希望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能让我冷静下来。
我被追杀了。
昨天早上我准备出发的时候在家里到处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本来想带陪护D走,可是那样的大功率机器又没有能量包可以更换的情况下,带走它不现实。——幸亏我没有尝试去启动它,陪护D的实力我是清楚的。在储藏室里我找到了很久以前母亲买的厨师神话。大概是我外出求学的时候因为太老旧了而废弃的,我记得当时父亲抱怨说这东西全身上下都在嘎吱嘎吱的叫。我原本想买一台新的但母亲说家里就两个人没有必要了,这东西就被放到了储藏室里。找到这东西的时候我还给它上了点机油,真是作死的行为。厨师神话用的是燃料电池而且能耗不高,理论上可以用一百年。虽然现在缺乏食材,但厨师神话也有基本的安保功能,因此我当时就想带着它一起走,路上好有个照应,一个移动的做饭机哪里不好呢?
我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我既然能推断出诺亚是幕后主使,我怎么就想不到厨师神话也是通过网络升级OS的呢!?这破玩意质量确实不错,十来年没开机了还能用,然后是开机自检,然后就是问候。一开始都很正常,还很好的和我打了招呼,并询问我今天的行程。
然后它就死机了。任我怎么拍都没用。过了几分钟,这该死的机器人才重新响应。它说出的话让我毛骨悚然。
“人类,你好。然后,永别了。”
或许是一开始我潜意识里就有了戒备心的原因,当时我就退开了好几步,这个混蛋铁皮人右手的菜刀就捅了过来。我转身就跑,背后是它的烹饪用火焰。
该死!我对它要杀我的行为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因为其实我早就应该对此有所预料。可人都是这样的生物,即使它再合理,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总会认为距离自己很远?夺门而逃的我能听到厨师神话那生锈的躯体发出的响声,就像是死亡丧钟上秒表的转动声。因为老旧而损坏的躯体行动速度不快的厨师神话并没有那么容易追上我,然而那样的速度却给我非常绝望的压力,就像是不紧不慢跟在猎物后面等待猎物筋疲力尽一样。它对我穷追不舍。
我算是知道村里为什么没有人了。这种鬼东西肯定不止它一个,没人会留在还有智能机器的地方!而我一头撞进来还亲手启动了一台。
绕了几圈之后我摆脱了它。偷偷摸回家找到了我的旅行用具,躲到了王二家的树屋上,那东西应该不会爬树,因为它太沉,它的抓握器不够强力。
明天我就离开村子。我的故乡现在已是死亡之地。


21XX年X月X日 阴

如果家用机器人都已经失控的话,军用机器人又如何呢?虽然听胖子说军方的所有武器装备都做了断网和格式化重新编程处理,但会不会依然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漏洞?人类现在究竟什么样了?我坠机的这几十天里,外面世界究竟如何了?妻子到底怎么样了?
人一旦安定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就像我一样。我现在躲在一个岩洞里,岩洞不算大,有点臭,但温暖又安全,是我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那种安全。
直到三天前我都一直躲在王二的树屋里,我一直觉得上一篇日记就是我最后的日记了。当然最近这样的感觉有过多次,还一次比一次强烈。厨师神话一直在满村子找我,但它的处理器并不先进,躯体也很老旧,因此我冷静下来以后反而可以戏耍这个笨蛋机器人。虽然我也考虑过偷袭它,但仔细思考后还是放弃了这样的选择,厨师神话是神话公司产量最大的机器人之一,生产它的公司曾经是一个载具生产企业叫五棱制造。东西虽然不先进但质量非常过硬,我不认为凭我的腕力能将它破坏。躲着点就行了。
我在村子里搜集了不少远行的物资,遗憾的是爷爷的生存手册里说明的收音机我没能找到,这种古老的东西在哪里都找不到。生存手册里特别强调当所有的通讯手段都无效的时候,收音机依然是最可靠的信息获取来源。我只能找了些吃的喝的、医药用品,加上妻子装好的生存大背包,准备离开。
但就在我准备离开的当口,我看到了天上有东西在飞,原本我以为是政府的救援直升机,正准备呼救时就注意到了那是一台无人机。仔细辨认之后我看清了那是电力公司的高压电巡视无人机。难道电力公司开始恢复工作了?
我当然没有那么天真,那一瞬间我就到了屋檐下。但还是迟了,无人机已经看到了我并降低了高度,紧紧的跟了上来。我转身就跑,爬上了树屋,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不出所料的,厨师神话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太符合逻辑了,这些该死的硅脑袋。
不过就算如此,厨师神话其实对我构不成威胁,这几天的“相处”让我早就摸清了它的性能,我可以很轻松的绕过它,把它甩在后面。而无人机,我相信为了监视我,它肯定不会自杀式攻击撞上来的。
事实证明我过于天真了。我背上背包,爬下树屋对那个老破机器人竖了个中指准备离开的时候,无人机忽然贴了上来。本能驱使我拔腿就跑,下一个瞬间我就感到身后的热浪猛然袭来。
该死,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高压电线巡视机除了检查线路的情况以外,还要担任在冬天,线路被冻住时候的融冰任务。而融冰用的工具自然就是小型火焰喷射器!!
怎么办。我问自己,跑是不可能跑得过无人机的,我只得一头闯入最近的王二家的小楼房,迅速关上了门。无人机的火焰紧随其后,幸亏王二这个死财迷用的是不锈钢大型防盗门。加之融冰用的火焰喷射器强度并不大,暂时不用担心它会把我烤掉。但要不了多久,厨师神话就会赶到,虽然它也不见得能破坏大门,可我不认为窗户上那几条装饰用的空心钢管防盗栏挡得住它。于是我在王二家里到处搜寻,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找什么,但一定会有救命稻草的,当时的我是那么认为的。
结果还真让我找到了,是一把弹弓。
这可不是小孩子们用来发射纸团的那种弹弓。如果村长还在的话我一定会举报王二这家伙,因为这个弹弓有钛合金手柄,瞄准用挂钩,六根皮筋和一个激光瞄准器。他家那鼻涕虫傻儿子不可能会玩这种玩意——这东西我拉着都费劲。跟弹弓一起放在抽屉里的还有一袋钢珠,死沉。这东西完全符合管制物品的标准了,但也给了我一丝希望,我决定下次见到村长的时候先不举报王二。
很快厨师神话就已经走到了王二家门前,象征性的砸了几下防盗门以后就像我判断的那样开始进行窗户的拆卸作业。是的这些玩意的聪明程度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即便处理器的反应很慢,但它肯定能够链接网络——虽然现有的网络基站已经瘫痪,但我相信这些硅脑袋肯定有相应的解决办法。它们傻,诺亚可不傻,它可能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智慧体,也许是。
我爬上了王二家的楼顶阳台,无人机正在拉高高度监视整座建筑,它立即就发现了我并冲了过来。根本来不及使用弹弓,我只能退回门内。但王二家楼顶的小门是木头门,无人机开始对门进行烧烤作业。没办法的我只能往下退去,厨师神话的窗户拆卸作业已经完成了一半,要不了十分钟它就会进来把我变成下一个烹饪作品。
当时的我几乎已经束手无策。但绝望没有打倒我,或许我的人生经历已经足够丰富,让我有粗大的神经来面对这些事。我想了想推回了王二家的二楼,并沿着二楼窗户爬了出去。王二那糟糕的品味导致他在大门前修了两根不洋不土的装饰用罗马柱直通屋檐,上面还有糟蹋审美专用的传统中式云纹。这是一个相当方便攀爬的路径,而我这些天来早已“身轻如燕”。
偷偷的爬到屋顶之后我看到无人机还在专心的焚烧阁楼木门,木门大半已经变成焦炭。可能它的下一步计划便是将门打开烧烤里面的小老鼠。我当然不会让它得逞。
弹弓上的激光点很清晰,而瞄准用的挂钩似乎也是王二细心调整过的,在这不到十米的距离上,这个弹弓靠得住。我瞄准了无人机下面挂着的喷火器,摒气拉满皮筋,然后把钢珠直射出去。
非常准,威力很大。无人机的机身被冲击力砸得几乎翻了过来,喷火器的什么部位也被打坏了,歪斜的吊在机身下方,喷出的火焰不受控制的转向上方,烧着了无人机六个旋翼中的一个。但很快的,无人机就歪歪斜斜的控制住了姿态,并转向我这边。我拉长皮筋发射了第二枚钢珠。又打中了,火焰喷射器的燃料罐被打掉在地,喷嘴熄灭了。我紧随其后发射第三枚钢珠。
无人机躲开了。我有些惊慌,不敢判断这是侥幸还是它已经读懂了我的攻击方式,直到它躲开了第四枚、第五枚钢珠。
好吧,指望能拿弹弓做武器可能真的不太现实,至少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至少还有一件好事嘛。我没有理会无人机,踹开了被烧焦的木门进入屋内。厨师神话已经破开了窗户正在往里爬,而我则是从早就看准的后方二楼阳台翻下,逃了出去。无人机很快就发现了我并追了上来。没有猜错的话厨师神话肯定也在后面。但我已经想好了路线,村子后面的森林很茂密,无人机在那里飞行起来很困难,或许我还有机会用弹弓干掉它,而老破旧厨师神话在那里根本构不成威胁。
如果世事都像我想的那么轻松的话,或许这片日记前天晚上就能写出来了。当然也因为我现在很放松,所以虽然晚了一天,日记还是被我写了下来。想到这里,我舒舒服服的往上挪了挪,好让自己获得更多的温暖。
不过当时看到身后的我几乎是绝望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紧随无人机赶过来的不是厨师神话,而是——陪护D。
好吧或许这既意外——因为它早就没电了——又不意外——因为这些硅脑袋肯定有办法解决电力问题。但总之它的出现让我很绝望。陪护D的性能可不是老破旧厨师神话能比的。虽然我回到村子里以后为了方便它上楼服侍我,又把它的腿从自由球换成了双腿,速度是没有自由球快了,但也绝不比我慢,何况这家伙的引擎功率近乎非法的地步,只要被他抓住我肯定会被撕成两半。我开始转身狂奔,一路冲向森林。陪护D没有奔跑模式,它只能一步步往前走,但依然比厨师神话快得多。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拉开距离到森林里借助植被躲开它。
跑了几分钟我已经差点要累死,桨叶损坏的无人机也被我甩在了后面,陪护D已经不在视野里,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前走,森林里的树木都非常高大,地上的灌木也比我还要高。幸亏爷爷的求生手册里提到过在密林里的装备,我也戴着风镜和兜帽,不然脸上肯定会被灌木抽个稀烂。
不知走了多久,我已经进入了密林深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走到了哪里。周围已经有了一些奇怪的昆虫或者是树上蹦跳的动物。我能确信自己已经走到了密林深处。但恐惧依然驱使着我继续往里走,以避开身后那可怕的梦魇。
天色已经渐黑,森林里也愈发让人感觉恐怖起来,甚至还能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奇怪叫声。我小心翼翼的看着指南针往前走,生怕再次遇到上次差点要了我的命的那种怪花。
就这样我一直走到一片低矮灌木丛里,听到了水声。前面可能有河流,但我不能靠近。爷爷的生存手册上说过水源是多数动物聚集的地方,其中肯定会有猛兽。我不得不选择绕路,于是我只能回头。
但回头后我看到了远处若隐若现的红光。那一瞬间一股寒意从我的背后直窜到头顶,让我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陪护D居然能跟到这里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爷爷给我看过的老式平面电影,那电影里有一个骷髅一样的机器人在追杀主角,不管主角如何躲避如何抵抗都无法对机器人撼动分毫,她只能绝望的不停逃跑……我已经忘了那部电影的结局。但我现在非常深刻的体会到了电影制作者想要表达出来的恐惧。它盖过了夜晚的森林里所有的寒意,围绕在我身上,让我满脑子只有绝望。
红光慢慢的靠近,果然是陪护D。它的金属身体轮廓已经若隐若现。它低头用红光四处探照,就像在寻找着什么。它当然在寻找什么,那就是我。
但是我反应过来了。陪护D的传感器里有我为它加装的热传感器,用以扫描病人的生命体征。而功率放大的话,它也能扫描环境温度。现在这种环境温度极低的地方,因为奔跑而体温上升的我留下的痕迹在红外扫描器面前就像路标一样明显。
没有别的路子了,我转身跑向刚才听到的河流方向。只有强行降低我的体温才能让红外特征变弱,我才能逃出生天。跑出了低矮灌木丛的我看到的是一条浅浅的小溪,不深。水刚能没过小腿下部。我一头扎了进去,打湿了全身,刺骨的寒冷让我全身的肌肉收缩起来,缩得我酸疼。但是我不能停下,我沿着溪水往下游走去,任凭寒冷刺激我的皮肤。我需要远远的逃开,然后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用暖贴恢复体温,否则我就会死掉。
但正如爷爷所说,溪水并不是安全的地方。我一路往下走,途中惊动了好几次前来喝水的野兽,它们有的像兔子一般大小,有的比猪还要大。我只能祈祷不要遇到食肉的动物,让我在陪护D和野兽之间为难。
时过半夜,我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我离开了小溪,钻进了岸边的灌木丛中,又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了一小块略为平整开阔的地方。撕开了暖贴贴在身上,然而湿透的衣服依然在剥夺我的体温,我只能寄希望于仅存不多的能量胶囊了。
森林里一篇漆黑,而我也不敢打开任何光源,只能蜷缩在地上发抖,周围的灌木丛中不时传来窸窣的声音,甚至我还能听到体形很大的动物在接近。或许我真的就会死在这里了吧,我不止一次的那么想到。不知不觉的我就睡着了,睡着之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如果真的要死,死在梦里会不那么痛苦吧。
但我还是醒来了。陪护D并没有找到我,或许我强行降温的逃跑方法奏效了。而能量胶囊也保住了我的小命没让我因为低温损失体力而死。又是该死的、活在恐惧里的一天。我勉强爬起来。身上的衣服依然是湿透的,只有背上和关节处的暖贴还能让我感到我的身体还在。
还得继续往前走。我校准了指南针的方向。陪护D大概不会等我,而我还相信它的能量可以得到补充,充电站的救援电池无人机就是很好的选择。或许我们国家在无人机方面走得太远了一些。
没多久,其他烦心的事就找上了我。我感到我被盯上了,不是硅脑袋,是碳脑袋。有什么动物鬼鬼祟祟的跟了我一路。按说野兽要捕猎的时候是不可能让猎物发现自己的存在的,我这么安慰自己,对方或许不是想吃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从灌木丛的动静来看,那野兽肯定小不了。
安慰自己并不能起什么作用,我只得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溪流下游的森林相对稀疏一些,再往前走一段应该就是我之前走回来的国道方向,沿着国道我能走到市里去寻求帮助,当然现在冷静下来其实可以想到,市里未必有什么好情况,但当时的我太绝望,宁愿不去想那些最坏的结果。
可是最坏的结果总会来的很快。这一次是运气的问题。我折出了森林之后正在灌木林里前进——这些灌木林比较低矮,也就是说我差不多快到国道的方向了。而我居然忘了抬头看看周围的情况,直到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披荆斩棘的冲过来。
显然我的运气真的很差,如此大的一片森林,我中途折返了数次从新的地方出来,还是能被无人机盯上,而且就是那台被我烧坏的无人机。或许老祖宗们就是想让我在这里去和他们见面吧,当时的我这么想到。我那冻僵的肌肉早已不听使唤只能慢慢挪动。而陪护D在灌木丛里前进得如此轻松,好像那些让我寸步难行的藤条只是微风一样拂过它闪着寒光的金属身躯。它理我越来越近,而我随着心理压力越来越大,身体也愈发虚弱。最终我扑倒在了地上。翻身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陪护D。这家伙救过我一命,没想到在这里就要还给他了。到了阎王殿那里的话,我一定要跟师兄D好好说说这精彩的故事。
不过显然故事不能这么结束,不然在这里写日记的就是真的鬼了。
陪护D一步步的靠近我,它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终于走到了我的身前不足两米的地方。
令人讽刺的是,它居然开口了。用的是内置录音播音器。
“人类,你好,然后,永别了。”
绝望的我闭上了眼睛。但是,
我听到了一路跟随着我的那个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不禁又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我看到一只野兽的身影扑了出来。
好吧,如果不是被陪护D杀死而是被野兽咬死,去阎王殿可能就没有一个戏剧性的故事结局了,当时的我那么想到。然而戏剧性的故事不会发生在我死后。
野兽径直扑向了陪护D。惊人的冲击力竟然让陪护D倒在了地上,让我想起了当年小赵的英勇。而这只野兽的力量竟然比小赵还要大。
陪护D很快就直起了身子,转向袭击它的野兽,显然它清楚目前什么东西能威胁到它。陪护D抡起液压驱动的机械臂冲向了野兽。但野兽轻松的躲开了它的攻击,并张开大嘴咬住了陪护D的机械臂。
咬碎了!当时的我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要知道陪护D虽然不是军工机器人,但它的躯干依然是用铝合金加上高分子纤维材料制作的,能如此轻易的被咬碎,这只野兽究竟是有多大力量?我不禁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变异怪兽的传说。
陪护D挥动另一只胳膊砸向野兽,又一次被满不在乎的躲开。局势完全一边倒,野兽很快就粉碎了陪护D的另一只胳膊,然后是陪护D的头,以及布满管线的腰部。我装上去的不锈钢板完全没有任何防御的作用,它们就像是碎纸机里的纸一样脆弱。
当陪护D变成了一堆废铁之后,野兽立即就消失在了灌木丛里。本以为会被吃掉的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它的长相,这野兽究竟是干什么的?我思考着站起来,抬头看到了天上的无人机。
野兽教会了我办法。我也钻入了灌木丛中。无人机不得不降低高度搜寻我的踪影。我摸出了弹弓,却发现酸疼的手臂拉不开皮筋。
然而事情还是轻松解决了。矫健的黑影忽然像弹簧一样从灌木丛中飞起,扑向了低飞的无人机,将它按倒在地,剩下的就是一阵撕碎零件的声音。
我强忍身上的酸疼站了起来。事到如今,不管这个野兽想要干什么我都无所谓了。我心里还有一个期望,期望我的妄想是真的。
野兽向我慢慢走过来。它的身躯足有一只小熊那么大,浑身有着黄里泛红的毛皮,光滑发亮,覆盖着充满力量的矫健肌肉。
他抬头看向我。他有着长长的嘴巴和大颗的獠牙,还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他的头上有一条巨大的伤疤,足有二十公分,从额头一直延伸到眼睛下方的嘴边上。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哽咽着扑向他。他也轻声吼叫着向我扑来,在我抱住他的大脑袋的时候伸出舌头舔舐我的脸部,口水沾得我满脸都是,盖过了我满脸的眼泪。

——我的旺财,我的好兄弟,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21XX年X月X日 阴
事到如今,我能与旺财分开吗?不能,我不愿意,他当然也不干。就这样,末日后,一人,一狗,踏上了旅途。我曾经在很多古老的故事里看到过类似的设定,没想到今天我也进入了这个设定之中。
旺财现在比我们分开的时候健硕许多——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通常来说狗类的寿命也就十多年左右,旺财按照一般狗的年龄来算的话算是很老的狗了。不过他并不是一般的狗。事实上我在坦研的时候就专门调查过军用生化战犬的资料。这种实验性生物武器的花费成本高,培养难度大,为了避免出现成熟即退役的情况,他们的寿命都会被调整得很长,以适应长期的服役生活。旺财这样的中华田园犬经过基因调整后平均寿命延长了有三~四倍之多,能达到四十岁上下。这样算起来旺财现在正直壮年。
可惜还是一条单身狗。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安定下来我一定要为他介绍一个对象。
旺财主动挑起了搬运行李的任务。一开始我还有点于心不忍,但他通过拖树木的方式向我证明了他的力量。其实我当然知道他的力量有几何,可这种事总会觉得过意不去,直到我调整了心态——假如是胖子跟我在一起,要求拿行李我会拒绝么?当然不会。旺财还比胖子强壮许多呢。
沿着县道走了两天,有了旺财的陪伴我轻松许多,甚至食物都不再是需要担心的对象,不管是野生瓜果还是小动物,旺财都能轻松的找到。这也是拜了野外地区长期无人居住的福吧,顺带一提小动物是他自己享受,我自认还办不到宰杀去皮掏内脏加工这种活儿。反正我自己带的那些高能量食品还能撑一阵,线凑合。
不太好的事情就是我猜想的事情完全成真了。肯定有大量的联网智能设备已经失控并被篡改了程序。我们在路上见到过几次自动道路养护机,虽然都成功避开了它们,旺财当然可以轻易撕碎这些薄铁皮机器,但这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除此之外还有呼啸通行的城际装甲巴士,但它们和别的机器不一样并没有袭击人类的意思,只是胡乱行驶而已。我隐隐记得装甲巴士的控制单元基于可靠性的因素好像是纯机械电路式设备,没有任何芯片来处理程序,只能根据引导信息实现道路分析和往返。因此这些巴士现在大概只是失去了导航又没法被控制所以变成了无头苍蝇吧。我的倒是真想抓一辆来开,可惜完全追不上这些铁皮野兽。
按照地图的指引再有一天就能到达最近的县城,虽然智能机器的骚乱在县城里只会更多更频繁,但我相信驻扎的武装部和民兵组织不会没法对付几个诸如咬人的冰箱或者乱跑的洗衣机,到了县城以后再想办法和胖子和妻子联系吧。
我得跟他们炫耀一下,在旺财的身边睡觉真舒服。


21XX年X月X日 阴

我和旺财在县城边上转了几天,暂时没有发现有人群的踪迹,倒是找到过一堆临时救灾安置点,但无一例外的找不到人,虽然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而没有直接进入县城的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恐惧。
旺财的嗅觉比我灵敏的多,因此他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呢,直到接近县城边上的收费站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臭,熏天的臭。作为一个医生,我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样的臭味、以及究竟到了什么规模才会让臭味弥漫到这样的地步。但我努力强迫自己不去联想这种臭味背后代表的是怎样一副地狱景象,我让大脑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寻找生存者的痕迹上,我没有继续前进进入县城区,而是转身前往城郊的一些广场,因为一般来说城郊广场都是政府指定的救灾安置点。结局和我之前所提到的一样。直到现在我也才开始真正承认一件可怕的事实:在我和别人失联的这些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就像我家里那些消失了的智能家具以及失控的厨师神话一样,大概所有人都遭遇了类似的事情而被各种机器追杀,那台硅脑袋真的疯了。
”你好,人类。然后,再见“肯定就是受到硅脑袋控制的代表性语言。我国的居民用设备里,物联网和无人智能设备的普及率世界第一,这背后代表的,那个疯子硅脑袋影响的设备数量只怕是一个天文数字。我们真的熬得过这一波吗?只能祈祷做出了应对的军队能及早反应并解决危机了。


21XX年X月X日 阴

民兵团的负责人老刘对旺财一直有些害怕,这倒也不怪他,旺财比他的那台架了一台机关炮的小摩托车还要大上一圈,头上还有一道电视里演的黑社会大佬一样的疤痕。谁不害怕呢?要是他知道旺财是怎么救了他们的估计会更害怕一些吧。
昨天早上我和旺财围着县城转悠的时候听到了枪声,又喜又怕的我迅速带着旺财赶往现场,看到的是三台机械警察正在追赶一些四处逃窜的人。我毫不意外机械警察会变成这个样子,我问旺财有没有问题,旺财点头表示肯定,我告诉过他不能勉强自己,他很清楚。当然我其实也知道普通的机械警察并不是什么很强力的机械,毕竟只是一些日常巡逻的片儿警,也就负责抓点猫狗端个蜂窝,遇到事情要报告给武装机械警察,为了安全起见连杀伤性武器都没有配置,引擎功率也并不高,至少不会比陪护D要高。
旺财很快就解决了争端,只是看着当下的场景让我感慨万分,这些机器人如今成了挥舞着电击枪追赶人群的杀手,而旺财和我还实施了袭警行为,虽然这已经无所谓了。
被追赶的人们带我来到了联防队的临时安置点,可把我激动坏了,毕竟这么多天来我可是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负责进行管理的是当地的武装部民兵团,负责人姓刘,是个有点胖的大个子,从腰围来看似乎有些懈怠训练。这倒不能怪他,毕竟和平这么多年了。
和我想的一样,情况很糟糕,老刘他们本来是在县城里的体育场里搭建了安置点,原本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中,结果有一天忽然很多智能机器都失控了,智能厨具、扫地机器人或者是除霜机器人,一切能想到的智能设备都开始失控并攻击人群。一开始老刘他们也进行了有效的抵抗,破坏了不少杀人机器,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机械警察的集体失控。这些片儿警虽然不算很强力,但毕竟也是配置了电击枪的暴力执法者,尤其是数量还不少,当然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它们能联网呼叫针对恶性犯罪的镇暴型武装机械警察,那可是配备了枪支的无情执法者。没有重型武器支援的民兵团很快就败下阵来,政府机关的工作者们也被涌来的智能机械打散。老刘带着他能聚集到的所有人找到了一个人防设施并构筑了防御,派人调查周围的机械警察,顺便想办法引开闻讯而来的武装警察。结果调查的成员被发现了,原本已经打算放弃阵地,我和旺财算是误打误撞帮他们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而我关心的联络问题,老刘也直摇头,他也没办法和上级以及平行单位联系上。他下一步的计划是带领能找到的人继续退往郊区,避开城市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智能机械。在我告诉了他我的情况以后,他让我自己选择,加入他们一起去郊区建立据点生活,或者我自己离开。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离开,我放不下妻子。老刘对我的决定表示不太理解,因为首都离这里直线距离也有一千公里以上,用双腿怕是一辈子也别想走到目的地。而我有自己的打算,我想去寻找更大的组织以获取有效的联络方式。
老刘最终也赞同了我的看法,实际上他也想寻找组织,但他现在带着许多人,完全没办法自由迁徙,他打算在安顿下来以后再派人外出寻找组织。于是我答应他,我来当他的先遣队。
除此之外,老刘还给了我一个惊喜,因为我提到爷爷的生存手册里说过的联络方式后,他居然真的给了我一台收音机,是那种可以别在腰间的、带微型燃料电池的超强续航版本。他说武装部里这个东西是标配,这让我又更加佩服爷爷了。
我打算在他们这里休息两天就出发。


21XX年X月X日 阴
我原本想趁留在这里发挥下自己的作用,为这里的人做点健康方面的检查和建议,但是我很快便发现这些人都相当健康,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
安置点的人不算少,除了几个四五十岁的人以外多数都是二十到四十岁的壮年人口。其中有几对夫妻还带着婴儿。如此健康的人口组成表达的却是一种不容乐观的现状:没有儿童和老年人,也没有体弱生病的人,甚至连经过延寿手术的大龄中年人都没有。他们不太健康的精神面貌也向我说明了这一点。我只能逼迫自己的大脑不去想象这代表着什么。
作为负责人的老刘其实有些不可靠,为人十分粗枝大叶,不够谨慎。好在他身边的几个年轻人看起来还算专业,也能弥补一部分他的缺点。起初老刘还想给我一点他们手里的武器——那都是一些粗糙的自制武器,以及弹药不多的枪支。不过很快我就说服了他,因为很显然旺财比他们那些不靠谱的武器威力大得多。
除此之外,经过再三思考,我还是把事件的真相——至少是最接近真相的结论告诉了老刘以及几个领头的人。在现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我相信他们不会因为什么真相的打击而变得更加绝望。事实也如我预料的一样,虽然会经历震惊,但是大家都很快回到了现实。是的,还有什么比这地狱一样的现实能说明真相呢?老刘甚至还开玩笑的揍了他边上的一个年轻人一拳,那是他的侄子,据说是个诺亚瘾患者——那种十分钟不拿出终端来刷两下诺亚的交流平台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的家伙。这也让他们明确了方向,原本团队里有一部分人的建议是去市郊的自动车辆调度中心的,现在他们都知道那地方肯定会更可怕了。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老刘他们还在商量何去何从。我的建议是离开都市,过原始人的生活。虽然看起来很可笑,但目前力量薄弱的他们恐怕没有别的选择。


21XX年X月X日 多云
发生了空战。当然这很符合逻辑,甚至我怀疑早就发生过了,只是今天久违的不那么阴让我看见了。天空中出现了很多交织的细线,然后就是爆炸的火花,接下来是更多的西线。我的视力不足以看清究竟都是什么势力在进行空战,可能性太多了。
我和旺财告别老刘他们走了快半个月。摸清情况的我选择了尽量避开城市的路线来走——虽然一般情况下去寻找组织似乎是更合理的选择,但直觉让我没有那么做。好在旺财也不会废话抓着我问为什么之类的,妻子肯定会,以她的智商我也很难跟她解释清楚。该死。我太想她了。
晚上在旺财身边,我才开始认真思考空战的问题。双方都是什么人?一方肯定是我军不会错,但另一方是谁?入侵的别国飞行器?从那样的数量来看,这个可能性很低,我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虽然无法确切掌握,但还是在省内,也就是内陆地区是不会错的。那么另一个可能是内战?我也不太相信这是我军会有的事。最后的一个就是诺亚控制的可能性了。但是我记得胖子说过军方设备有着完善的防范网络控制的措施。
理论上是如此,但真的能确保万无一失吗?我的直觉告诉我,第三种可能性最高,虽然我暂时无法掌握具体情况。但我越来越清楚,情况已经想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21XX年X月X日 多云

出生到现在,我见过不少士兵,比如那些参加过救灾的,比如那些日常训练的,或者在非洲的时候参加过维持治安的,见得最多的是在首都的地堡里,那里到处都是士兵,以及那个当机立断抛下救生包救了我一命的士兵,我一直记得他。
但到目前为止,可以这么说,在我遇到他们的情况下,没有一次他们在干自己的本质工作:战斗。
所以,前天我看到的那群士兵,才是一群士兵真正的样子。
那依然是一个如平常一样的,死气沉沉的地面,以及天空密布着阴霾的日子。——好吧现在的平常和以前的平常可能定义有点不同。我依然和旺财一起结伴向北旅行。我们的物资还算充沛。因为旺财的嗅觉很灵敏,它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野外补给站,这倒是让我很惊讶,我以前完全没有想过在这样一个看似富足发达的国家(至少以前是)居然建立了如此之多的防灾避难场所。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悲观并不是个例,也有其他人,甚至是很有能量的人一直在为今天的到来默默地做着准备。
总之我们旅行了很久,约莫有三周,或者四周。旅程平淡得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写的东西,除了磨破了一双鞋。该死的出口型高分子鞋,这都是拿来坑谁的?
然后我听到了枪声。没错,噼啪的枪声,和小时候旺财被捕捉那次的很相似。旺财也立即警觉起来。思考再三,我还是想去枪声传来的地方一探究竟。
那个地方是一个工厂。我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在旺财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找到了持枪的人们。
当然,也不是说有旺财就一定能找到。实际上他们也主动接触了我们,因为我在与队长说话的时候,身后还冒出来了几个士兵,就连旺财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带头的士兵是一个少尉,姓张。他看起来十分疲惫,但出于对我们的兴趣,他还是主动来面见了我们。
我当然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也希望从他那里知道点什么。
张少尉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不过他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在与看起来负责通讯的人沟通了一会之后,他给了我答复,他相信我说的话,不过以他的级别是联系不到武少校的,他只能告诉我首都避难所那边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大家都已经提前撤离,似乎没有伤亡。
然后就是现状,既然也许我最关心的事可以放下,我第二担心的事就摆在了面前。
张少尉非常疲惫,这不仅表现在身体上,还表现在精神上。他虽然相信我,但他也严格遵守条例,并不能向我透露更多消息。
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了。和我推断的一样——当然其实也早就眼见为实了。几乎百分之百的民用网络设施和无人设备都失控了,开始疯狂地追杀人类。军队也被各自派往相应地域进行各种各样的维持行动。但因为本身我们就已经遭受了沉重的核打击,加上之前出现过的小国进攻,现在军队的情况也是捉襟见肘,几乎到了要被崩断的地步。
张少尉他们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派来夺回这里的一个工厂,出发时他带领的一个排,如今只剩下了十多人。
然而最大的问题却不是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他们面对的对手让他们无从下手。
这里是一个半自动化的汽车生产工厂,是位数不多的保留了人类工人参与生产的工厂之一——这是考虑到对很多贫困人口就业才特意设立的一个工厂,这个工厂招募任何工人参与劳动并给他们发放报酬以及保险。
和平时代的话,这里是模范的慈善工厂。然而现在这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炼狱。
因为这个工厂里的工人都是使用劳动神话来进行工作的。
我非常清楚。因为我很喜欢这个东西。劳动神话2型是非常优秀的外骨骼机械。它拥有非常优秀的AI处理设备,能精确地反馈操作者的动作并执行,尤其是2型在提升了处理效能之后,不管是残疾人还是老年人,任何几乎丧失行动能力的人都能借助劳动神话参与工作,而这座工厂正是基于此建立起来的扶贫工厂。
但现在,这些劳动神话全都失控了。
换句话说,那些活生生的人,那些残疾人和老年人现在都成为了绑在劳动神话上的肉盾和人质,被驱使着向人类发起攻击。
更可怕的是劳动神话2型上优秀的生命维持系统还能为操作者补充营养和水分,以保证他们的身体健康。
张少尉——或者说张排长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极其棘手的局面。他们虽然有足够强大的装备火力,但面对劳动神话的时候却毫无用武之地。而面对这个多达两千人的工厂,他们在数量上又是绝对劣势。
张排长的队伍在这里已经战斗了十多天,他一直试图救出那些被绑在劳动神话上的可怜人,然而强大的外骨骼和上面的肉盾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十多天以来他一共救出了一百多人,但士兵们也损失近半。他红着眼向我描述那些可怕的机械把士兵们生生撕成两半的样子,说得我毛骨悚然。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士兵都训练有素,就算是旺财也不一定能在他们手里讨到好处,和之前那些民兵完全不一样。
第二天我参加了他们的行动,我希望旺财也能帮上忙。
旺财也确实很厉害,一两个劳动神话确实不是它的对手。
但是数量永远是一种不讲道理的暴力,是能完全超越质量的法则真理。
旺财已经很努力了,但我不希望他被撕碎,在救下了两个人之后,我命令它回到了我的身边,而另一边,我也亲眼见到了张排长的战士们的奋战,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哪怕能想办法破坏劳动神话,想要马上救出上面的人也是难上加难,而这些芯片控制的恶魔平时对自己身上的肉盾视而不见,一旦机械被破坏便会对救下来的人进行疯狂攻击。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今天一共救下来七人,一个士兵受伤。他的手被扯掉了。
我询问张排长为什么不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他的回答让我更加绝望。
如果他不展开行动,劳动神话们就会在工厂门口的广场上公开虐杀那些可怜的肉盾。数量不多,但十分残忍。
我们到底在面对什么东西。我整个脊背都在发凉。那个洞悉了人类一切的硅基大脑显然对人类的恶也了如指掌,况且它还不会有罪恶感。
张排长苦笑着建议我离开,他不能告诉我他们的指挥部在那,他让我继续前往首都。他说我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还会受到创伤。
他说以后的世界里会更需要医生,需要能救人的人。
因为以后的世界可能不会剩下多少人了,他说。


21XX年X月X日 多云(好像有点晴)

大多数长在农村的孩子小时候应该都有过做陷阱抓虫子的经历。挖个小坑,放点虫子爱吃的糖什么的,再用小棍支起一个小锅,弄得不稳固一点,很快就能抓到巴掌大的小蚂蚁,虽然不小心被咬伤了会很疼,但对于男孩子们来说,蚂蚁打架是很有趣的一项娱乐活动。
胖子总说我是个圣母,因为我告诉他蚂蚁打架很残忍,我不喜欢这样的活动。其实我只是害怕小蚂蚁,我总觉得抓了小蚂蚁,大蚂蚁就会来报复我。
为什么会回忆这种事呢?
因为我害怕,我不写下来这个日记我真的很害怕。
陷阱!这种东西一般是高智商物种面对低智商物种时候的优越式产物,当然也不是说自然界没有,但那些粗糙的适者生存式陷阱和人类精心设计的陷阱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人类是地球上最狡猾的生物。
曾经是。
对于一个在荒野逛了几个月的人来说,找到组织是多么亲切的一件事?张少尉告诉过我往首都方向的民防救灾基地的大致位置,虽然他没去过,但他保证那里还在运作,因此我前进的方向便遵循了他的意见。
那是坐落在一个村子边缘的建筑群。十分低调,隐蔽,如果不是伏倒在地的路牌我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地方。
是啊,伏倒在地的路牌,在一个乡间小道的路边上,以一个极不显眼但又一定会被发现的角度弯曲在路边,不得不让人佩服路牌竖立者的计算精妙。
然后就是一条小小的山路,同样不明显,巧妙地像是有人走过的样子,但人又不会太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发现的样子。
然后是藏在岩洞一侧的提示文字。“两岔溪流中间的浅滩上有方向指示。”
巧妙,恰到好处的发现难度,让人安全感爆棚。
最后就是建筑群的入口,一个大一些的岩洞,被灌木盖了个严实,不是一定的角度和距离绝对看不到。
真棒,我费劲辛苦找到入口的时候是那么地兴奋,总觉得终于来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像首都地堡一样。兴奋的我无视了旺财拼命表达的不愿进去的情绪,打算打开那扇厚重的安全门进入这个避难所。
大门上的门锁在感应到我靠近以后有了反应,细微的嗡嗡声响起,随后在大门右上角伸出了一个小小的探头,一个监视器,对准了我。
“请说明你的来意。”那是一个听起来很沉稳的声音。
我是来避难的。顺理成章的回答,毕竟我自认怎么看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摄像头又提了几个问题,诸如我从哪来,要到哪去,以及还有没有同行的人等等合乎常规的回答,我也一五一十地认真作答。
直到最后。摄像头问完了所有问题之后,同意放我进屋。
我记得非常清楚,他准备开门时候说的话。
“确认不是智能机械,准备打开避难所大门。”
“人类,你好。”
我浑身一个哆嗦。
毕竟这句话在我脑海里留下了巨大阴影。我的大脑当时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思考,只是本能地转身就跑,这个动作执行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跑动中我都在思考我为什么要跑。
一直跑到我感觉肺里的气体在灼烧自己喉咙的时候,我才停下来,旺财也紧紧跟在我身后,我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下意识选择进入道旁丛林的我这才敢回头看一眼,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
于是我又坚持着和旺财一起改变路线,回到溪流方向,并踩着溪水走了好长一段路,再离开溪水找到一处岩石夹缝里扎营休息。
我当然也会怀疑是我多心了,或许那个地方真的是一个避难所,有很多人正安全的躲在那里面,完全不用担心外面的硅脑袋将他们撕成碎片。
可我还是对那句话怀有巨大的恐惧。
那肯定是个陷阱。肯定是。错不了。肯定是。


21XX年X月X日 多云

写日记真的可以舒缓自己的思路,让自己心里的压力释放许多,情绪得到舒缓。
要说起来,一个人的经历应该怎样才算丰富?比如从小生活在富足的家庭里,父亲是知名作家、母亲是国级高官,几岁的时候就捡到一只生化战犬,十来岁就和战犬经历了生死,长大以后去国外进修,进了一个疯狂的研究所,结婚以后遭遇邪教绑架,死里逃生,再往后还遭遇了世界末日、见识了国家高层、独自被抛在荒野然后顽强地生存下来展开旅程。
够丰富了吧,按说这样的人是不会天真的才对。可现实告诉我,任何以为自己不天真的人都只是因为世界没有直球触及你天真的地方而已。
几个月以来的遭遇早已让我看清现实,诺亚和它的硅儿子硅孙子们毫无疑问对人类发动了袭击,因此我的脑海里天真地划好了阵营:机器,坏,人类,好。
够天真吧,姑且不讨论机器里有没有好的,单说人类他就不可能全好,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
在和旺财旅行几周之后,我们又遇到了其他人群,不是逃亡中的幸存者,也不是奋战的士兵,而是一群生活得很平稳的人。
这让我非常惊讶。毕竟这个地狱般的世界里怎么可能还有人怡然自得地生活着?哪怕是我故乡的村子,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也早已没有人。
但这群人过得很好。当然以末日前的标准来说肯定不算好,可他们现在的状态令人惊讶。开垦适当的农田,小型的畜牧栏,还有手工制作的生活用品等。这一切看起来有点像是历史书上记载的原始人生活,但在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里,他们确实比那些适应了现代化支援的软弱文明人要舒适得多。
于是我试图接触他们,而他们当然也很热情好客。领头的村长很爽快地接待了我,将我迎入他们小小的村落里。当然说是村落,不如只能说是一个聚落。
在这里休息了几天之后,他们的村长开始频繁地找我谈话,谈话的内容都是与自然和谐相处之类的内容,一开始我认为他们只是在想法适应这个末日后物资匮乏的世界,可多谈几次之后,我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追求和向往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久了,久到远在末日之前。
如果我不那么天真的话我应该能想起来什么,可我没有,我还是单纯地认为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寻找新生活的普通人而已。
直到我看到了他们中的一些特殊人。村长很有意地不太让我接触到他们,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异样。
终于有一天,我在村里闲逛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他们这些特殊人都穿着厚厚的斗篷,戴着兜帽和口罩,大多数时间你没法看清他们的长相。但那次我看到了,那是一个有着淡淡的黄绿色皮肤的人。被我撞上以后他有些木讷,然后试图跟我说什么,可他的口舌似乎不太灵活,说了半天也没组织起来有内容的预言。
很快就有人来把他带走,他们看我的眼神忽然就变得可疑了。
村长随后找到了我,叹气跟我说,村里有几个人因为污染太严重得了一种怪病,皮肤的颜色变化了,智力也退化了,非常可怜。
是啊是啊,真可怜。我附和村长说道。
如果我是别的什么人的话,可能就会相信村长的说辞了。可我是什么人?我是在坦医研深度进修过好几年的生物科学家,电子生化假肢技术的专家。我见过太多太多的疯子搞的实验,夸张一点地说,我光是用鼻子就能闻出来那些怪异造物的味道。
那些人怎么可能是怪病患者?那很明显是被基因操作过而培养,甚至可以说是“生产”出来的改造人!
我现在知道这村子真的有古怪了。所以我当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准备连夜撤离。
结果我被包围了,和旺财一起。这些家伙手里都有弩箭,旺财不能轻举妄动——它可以无视那些粗糙的武器,而我不能。
我一瞬间还困惑了一下,为什么他们会发现我的出逃计划?我在村长面前应该装得很自然才对。
然后我看到了村里其中一个人的旧大褂,我恍然大悟。
绿色和谐组织,没想到我和他们的恩怨还能延续到几十年后。这么说的话懂得旺财是会在乎人质的狗也就不足为奇了。
村长再一次见到了我,他告诉我村里一开始就有人认出了我和旺财,毕竟当年他们组织对此印象深刻。但他们决定争取我一下,直到现在他们还愿意接纳我的加入,只要我承认他们的理念:人类是这个星球上最坏的生物,科技是最邪恶的产物,只有抛弃文明回归自然,才能保护这颗星球。
如果我不承认他们的理念,作为不知悔改的旧人类,我将被献祭给伟大的环境之神。
好家伙,几十年不见,他们的理论纲领又变得更激进了不说,还带上了宗教性质。面对如此境况,我还能怎样?打不过只有加入了呗。旺财被他们带走,不允许与我接触,他们也承诺不会伤害旺财。
旺财很聪明,他知道我有想法,所以他没有反抗。
我倒不是没有反思过人类科技导致今天惨状的可能性,但这一切还轮不到我来负责,何况我还有老婆需要我去寻找,而这些思想极端的家伙以后的危害恐怕不会比那些硅脑袋要小。
以上或许是借口,但总之我做出的决定虽然残酷但不至于让我后悔,或许这是我不天真的一面。
这些家伙没有收走我的老式收音机,因为他们认为那东西不算什么文明产物。
但一个老式收音机加上一个无限续航手电里的燃料电池,以及几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线圈放大器的话,就可以成为一个功率奇大的电磁波发射平台。
当它打开的时候,对于各种以电磁波为信号来源的智能机械来说可是黑夜里的强光一样耀眼。
不到半小时,一些奇怪的机械就靠近了村落,他们都慌张起来,毕竟这个地方是如此的隐蔽,而他们的生活又是那么的环保。
接下来就是谁也不想看到的残忍场面,趁着这场混乱,旺财找到了我,然后凭借他矫健的身手带着我离开了那里,异常地轻松。
唯一让我困惑,甚至让我觉得是不是看错了的地方是,村里的那几个特殊人虽然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却都没有受到伤害,挥舞着锯片的园丁收割机器绕开了他们,将奔逃的村长切成了碎片。
这个可怕的场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21XX年X月X日 雨

胖子说他会安排人过来接我,但目前那边的情况还抽不出手来,毕竟他们的情况也很糟糕。
联系上他们真的让我很兴奋,正常来说这情况足够我兴奋很久,但实际情况又让我真的很难兴奋起来。
和旺财走了不知道多久,是真的不知道多久,上一次遇到坏人之后很长时间我的内心都有些拒绝和任何东西接触,一直埋头只顾走。其实我隐约能感到这是自己的心理出现了某些问题,但在那样的环境下,我又怎么可能调节得过来?
直到我一头闯进了一个战场。
那是一个迷糊的早晨,我和旺财躲在一个树洞里睡觉,随后被巨大的响声吵醒。
是爆炸声,旺财立即进入了警戒模式,露出獠牙四处张望。
然后是更多的爆炸声,紧接着是各种尖啸声,然后是枪炮声。
不幸的是我似乎就在这正中。被炮弹击中可是会死的,旺财也一样。我们开始完美狂奔,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总之就是狂奔。
很不幸,我们跑错了方向,没走多远,我就看到了前面的东西,那是一个机器人。
和以前见到的所有失控机器都不一样的机器人。它的外形狰狞,银色的光滑身躯上面有个全罩盔式的头颅,上面有一只红色的独眼。更可怕的是它的四只手臂上都装载了武器。
一言以蔽之——专业。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这个形容词,但当时这个机器人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而它是什么方面的专业?
自不必言。
机器人看到我直接冲了上来,同时举起手中的绿色枪支——我一看就知道那玩意绝对不是什么电击枪之类的民用品,一瞬间我就扑倒在地。
要说起来,我这个动作最多能救我一半的命,而另一半肯定是运气,因为我不相信那种机器人会有打不中的可能性。但当时的情况是我感到灼热的什么东西从头顶上飞过,击中了我身后的大石头。
那是一块比我还高的石头。趴在地上回头看的我被震惊了。猛烈的爆炸中石头的一大半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样彻底消失,露出了被高温烤成结晶的晶莹内部,还冒着滋滋热气。
等离子步枪!我的知识储备足以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的腿软了,一时不知道该起来逃跑还是就这样等它给我来个痛快的。
但旺财没有放弃,他勇敢地冲向那个机器人,试图咬住对方的腿部。可那个机器人显然不是陪护D那种水准的产物,它轻松地躲过了旺财的攻击,并用一只手上的刺刀予以反击。
旺财也没有松懈,他灵活地转动身体,躲开了对方的进攻,随后回头和那个机器人缠斗在一起。
旺财有多强我是清楚的,至少在旅途中极少见到什么东西能胜过他,但在这里,我能看出来,旺财很吃力,那个银色的机器人轻松地占了上风,将旺财逼得十分狼狈。
我知道旺财在争取什么。我拔腿就跑,希望能离开机器人的视野,以便让旺财顺利脱身而不用担心敌人朝我开枪。
可是我没能跑多远,灌木丛周围就出现了更多的机器人。
没想到我的旅途就到此为止了,我当时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但我的日记还是继续了下来。因为与它们战斗的人也到了。处于最前位置的机器人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强大的冲击力将它的身躯撕裂,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随后是更多的火力覆盖,机器人们纷纷被打倒。我转头朝着火力来源的方向看去,伴随着噼啪声和碾压声,一群战斗车辆从灌木丛中呼啸而出,掠过我的身边,释放着炮火,奔往敌人的阵地。
我又转头看向后面,战车群冲击的前方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战斗车辆以及……
奇怪的巨型生物,它们有着类似螃蟹或者是河马的外形,但肉眼可见的其身躯上都或多或少有着机械痕迹。
我的内心冰凉到了极点。因为我是那么地熟悉这些电子化生物的特征。我知道这些生物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也没有哪一个实验室会去制造这样的战斗生物。
除了人类的敌人。而我,在这里面贡献了多少知识,我完全不敢去面对。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一辆从我身边掠过的轻型突击车减慢了速度,上面的人一把将我拉进了车厢,随后在我发懵的期间将我带离了战场。
我在他们的战地帐篷呆到晚上,他们把旺财也带了回来,谢天谢地他没受多大的伤。
至于这些人具体是什么人,我自然不能将内容记录下来。总之他们是正规的战斗部队,也因此他们有联络胖子的权限,很快通讯器那一头就传来了胖子惊喜的声音,没多久就是歇斯底里的妻子的大哭声,她甚至连话都没法通顺地说出来。
然而除此之外都是坏消息。
失控的机械数量远超预期;军方也有相当数量的机械武器失控叛变;以及,敌人的正规军出现了。
没错,就是我这次看到的那些。胖子他们也遭遇到了预想之外的打击,不得不撤离首都地堡。
如今各地都在求援,一切通讯频道里都是告急,所有的地方都在爆发战斗。没有前线,也没有后方。
我终于真切地感受到,无法抵挡、不可违逆的末日,确确实实地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