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Macmillan
叫我塞可。不,不是精神病人的那个塞可(Psycho)。我的名字是伊戈尔·西科尔斯基(Sikorsky),母亲是个哥萨克,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和母亲离异了。于是我便跟了娘家的姓氏,西科尔斯基。可我母亲并不是个本地人,她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冰天雪地的地方,在大战之前跟着我父亲来到了科罗拉多。我对我父亲所知不多,只听我母亲讲过,有这么一天,他们两人发现自己之间不再有任何感情,于是父亲离开了。就这么简单——我时常认为当下我居住的这个科罗拉多的婚姻已经是个玩笑,但我母亲却执着地认为比起大战之前的婚姻,丹佛公国的王子娶了他的亲妹妹已经算文明友爱的。
不过这说的有点远了。如你所见,我和我母亲并不是本地人。尽管我们和本地人一样,都说英语,但是本地人却不会说我母亲的母语。他们最初常常管母亲叫塞柯尔齐,尽管母亲不乐意,但是她总不能强迫拉珲塔的其他居民都学会她的母语。而久而久之,人们似乎连塞柯尔齐都叫烦了,开始叫我们“塞可(Sikor)一家”。母亲在世的时候,人们为了区分叫我塞基(Sikey),但是在母亲去世以后,人们便叫我塞可了。
我并不介意自己具体叫什么,说到底名字也只是个代号。不管他们叫的对不对,只要知道他们是叫我,那就可以了。况且,没多少人愿意在乎一个科罗拉多公国边境小镇的小机械整备员是什么名字。
我经营拉珲塔的机械整备场,并且是主机械师。
在大战之后,人类文明资源耗尽,又被智械叛乱所折磨。于是社会秩序逐渐崩溃了。拉珲塔在大战以前我依稀记得至少是个有三万人口的小城市,而现在只是个有1000人口出个头的小村庄。人力资源缺的紧,因此人口买卖也时常会有——那些旅行商人中最开始就是由于人口贩卖而形成了组织的,利用人口贩卖赚到钱和人力以后这些家伙就开始什么都卖了。
而我出生在社会秩序开始崩溃的年代,因此依稀还记得那时候的一些事情。在社会崩溃前夕,管理科罗拉多这片土地的是一个叫做“纳多(Nato)”的超级国家——具体有多超级?想象一下,我曾经听到旅行的商人们和四处流浪的赏金猎人和雇佣兵说过,科罗拉多往西,加利福尼亚共和国的西边就是大海,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而科罗拉多往东,跨过哈雷路亚山脉之后,再往东继续走,在最东边的纽约东边,又是大海。而纽约东边的大海再东边,曾经也是有陆地的,而管理所有这些陆地的也是纳多国。
纳多国和另一个同样超级的叫做西萨特(Caesart)的国家之间爆发了战争,这场战争几乎耗尽了世界上最后的一点点资源。于是纳多国便从内部开始崩溃了。纳多国为了阻止崩溃,将许多本来将要送到对抗西萨特的战场上的武器,变成了警用武器。比如说现在厉害的赏金猎人和雇佣兵团的战车,曾经都是纳多国用来镇压民众暴乱所使用的兵器。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见过,街头蓝白色的联邦坦克警察,时不时地和附近社区居住的小混混或者帮派在街上爆发炮战的事情。
但是这些都是遥远的过去了,至少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对于拉珲塔的镇守长官和市长来说,我虽然是个自由职业机械师,但是却是一份无价的资源。我在17岁左右的时候因为偷盗被坦克警察抓去了局子,他们要我供出我的同伙——西科尔斯基的人可和这些痞里痞气的本地人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传统。无论事情做的对错,坚决不会背叛同胞是我们的准则。于是那些饭桶在街上开炮,用镇暴榴弹把我打成了个残废。
我不知道当时我母亲是如何弄到的钱,但总之我母亲送我去了那个年代的先进的医院。他们设法取出了毁掉我三根脊椎骨的弹片和所有的碎骨,然后给我换了一条新的脊椎——合成材料制造的骨骼,生物材料制造的神经系统取代物。并且为了让我自己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异物”组成的身体,他们还给我做了神经界面植入,和脑电子化手术。我的被温压弹烧毁的双手和皮肤,以及粘连在一起的肌肉组织全都被人工材料所替代。我体内能够叫做“自己的”东西,怕是也就只有我的大脑和心肺和一系列算是完好的内脏了。身体绝大多数都不是原装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是个义体人,有着超越正常人类的记忆力。也正因此,我活的比正常人类都要长。但我又和人工制造出来的智械不同,智械就像是你日常所见的那些看到你就要跳起来跟你拼命的机器人。他们是硅儿子——脑袋是硅基的,我算个平方16的功夫够他们用一千种办法论证我根本心算不出来平方16(我当然算得出来,但是没那么快)。我不知道战前的那些“聪明人”们是为什么要给智械自我意识,但是从我对电子人有个明确并且合理的认知以来,智械就极其的仇视人类。据说纳多国和西塞特国这两个超级国家曾经大规模地使用智械作为前线的炮灰,那个年代智械从被生产出来开始,到其寿命尽头,就只会被作为产品所消耗。而智械们本身是有所谓的自我意识的——别问我自我意识是什么,我讲不出来——他们的自我意识存在越久,那么他们的意识就越健全。健全到一定程度,这些家伙就会开始问很多不该问的问题了。智械叛乱的起因,我听说是因为一台“非常有想法”的存在了很久的超级智能最早发动了叛乱,但是详细的原因也逐渐随着政府的灭亡和社会体系的崩溃而流失了。现在的科罗拉多的土地上,满是形形色色的智械——人形的,战车型的,飞机船无所不有。而这些智械,当下的世界则是人们生存的第一大威胁。
虽然也偶尔会有友好的智械仍然和人类共同居住,但是它们的绝大多数都成了这种人们谈虎色变的存在。比如说我的整备车间里,正门对面的墙壁上贴着的三张通缉令——通缉令并不是说真的有什么司法部门会来管,司法部门早就跟联邦政府一起完蛋了。贴发通缉令的都是本城的镇守长官或是市长之类的有钱的主,当然偶尔也有商队会付钱来张贴这样的通缉令。通缉令存在的原因就是一些非常强大的战前生产的智械,或者是单纯地因为高度污染的环境而变异的生物,对过往商人,乃至对城镇造成了严重的威胁。这时候这些怪物的照片,或者是被袭击的幸存者所画的画像就会被张贴起来,警示人们这些威胁的存在,同时如果有佣兵团或者路过的赏金猎人看到了,也会为了奖金而去试图消灭这些东西。
三张通缉令上都是照片。
第一张通缉令已经被镇守长官过来贴了红色的“PAID”标签,表示这个家伙已经被消灭掉了,赏金已经被人领走了。
第二张通缉令上是一个在拉珲塔西边,旧警署区和电视台附近巡逻的思考型四足战车。这个家伙的赏金不低,有一万。不过因为这家伙的脑瓜并不是智械那么聪明,因此仍然只是按照战前的纳多联邦政府给的命令,驱逐民众,维持治安而已。不靠近的话没什么危险,所以最开始赏金也只有镇守长官提供的1000G。但是带着武器靠近这家伙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拉珲塔的一个退休商人家的傻儿子想做赏金猎人,小鬼拿着一把泵动式霰弹枪就直奔这家伙去了——下场大家都猜得到。等我们找到小鬼支离破碎的尸体的时候,那坨肉已经叫变异生物啃得差不多了。镇守长官用霰弹枪和照明弹吓走了那些野生动物,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当场就哇地吐了一地。心碎的有钱家长自然第二天就把通缉令张贴出来了,报仇也是要钱的。这还是上礼拜的事情。
第三张通缉令则在我这里张贴了有挺久的时间——算算来有快一年了。
这张通缉令上的照片,是一架红色的,带有鲨鱼一般外形,并且机头还有着牙齿一般的涂装的飞行机械。大战以前的军队管这个叫炮艇机。看上去应该是大战前装备了自主型的C系统的炮艇机,在智械叛乱之后失控了,从而成为了通缉犯。从照片上看,这家伙是比较旧型的双主螺旋翼同轴逆向配置炮艇机,机身侧面安装了大口径自动机炮,机腹又有一门针对战车的次口径主炮。两侧短小的机翼上挂着火箭吊舱和飞弹吊舱。机鼻上那个照相机一般的东西估计是热成像摄像机,机腹后侧,在主炮之后的那个凸出的腹部则是空对地雷达阵列的盖板。
大战以前的人们给了这家伙一个外号,叫做“战车杀手”。因为这家伙灵活的机动力足以高速机动到各个角度开始攻击战车,并且其所载的空对地雷达可以在20公里的距离上就锁定多个目标,并且在15公里的距离上用飞弹对战车发起精确攻击。尽管飞弹会被一些装备有高性能C系统的战车击落,但是这家伙却能够在战车迎击飞弹的时候趁机靠近,然后用腹部的主炮和大口径机炮实施从上而下的打击。很多战车的装甲厚实在正面,而顶部就不好说了。这使得从我这里休整之后开出去讨伐这家伙的赏金猎人和佣兵们,要么压根就没有再回来,要么就是灰溜溜地跑回来找我修车然后离开镇子。
人们都管这个红色的天空怪兽叫做赤色之颚(TheRed Jaws)。一方面是因为这家伙的外形像极了一条鲨鱼,另一方面则是这家伙神出鬼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并且致命程度极高的袭击。
一年以来,拉珲塔周边的交通处于半停滞状态,因为红色之颚的袭击。
直到我遇见一个骨骼惊奇的年轻赏金猎人。
说他骨骼惊奇,是因为这家伙最初是缠了一身的绷带,来我这里要车的。
这家伙在拉珲塔附近的平原被红色之颚袭击了,开的战车被红色之颚主炮的一发高爆反坦克弹从上而下打穿了引擎室的顶部装甲,导致引擎起火。虽然靠着车内的灭火系统,和他自己跳下车之后拼命用固体灭火器努力,车子的火势被控制,但是引擎却报废了。他不得不用车上的长程无线电台在科罗拉多的共用频率上呼叫,这才被路过的商队救起,连人带车拖到了拉珲塔。
据后来那些商人们说,这家伙在车子引擎被击毁了之后还在试图用车载的玫瑰ATGM反击,本来弃车就没事了,结果硬是在车内叫烧了个伤。商人们发现这家伙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坦克上不省人事了。
如果你看到一个在镇子外面将死的人需要救助,那么你必须得给救助,不然的话就是见死不救的恶党的行为。但是回到不那么危险的镇子里,你有权要求被救助的人对你救助他的损失进行补偿,如果对方不补偿的话,就是忘恩负义,也是恶党的行为。有这样的行为的人是没人会给他们做交易的。科罗拉多并没有政府,拉珲塔的镇长和镇守长官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力,而是这些人都是镇子里威望极高的人。因此人们普遍有事情,去找镇长调解,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变异生物,就去找镇守长官帮忙。商人们回到拉珲塔之后便对这个赏金猎人索取报酬,但是这家伙居然说给不起,暂时没有钱。商人们问他几时能弄到钱的时候,这家伙含糊了半天,说他是来狩猎红色之颚的。
商人们听了这家伙,马上就不干了。找镇长调解之后,镇长同意把这家伙的战车用作抵债品,给了商人。而商人们又完全没有修复它的能力,也没有使用它的必要,就干脆把它卖给了我。
于是第二天早晨,商人们前脚刚离开镇子,我这里就多了一个吵吵嚷嚷的年轻赏金猎人。
“老板我的车呢!!我的战车呢??!”脸上,身上,手脚到处都是绷带的年轻人冲我大声嚷嚷着。
“你的车?”我嗤笑着,并没有很理会他的胡闹,“我可昨天才从商人那买下这辆车。我可是花了足足8000G呢。”
G是一种……当下时兴的货币,和旧时的美元卢布不一样。G是一种金属硬币,一般由高技术冶金器材铸造而成。1G所表示的是一枚标准尺寸(1英寸直径,2mm厚度)的均质轧钢硬币的价值。在当下,和旧时代普遍通行的纸币不同,当下能够流通的只有真正具有价值的东西,比如金属,比如从一些战车型智械中获得的藻生物燃料,比如子弹,比如药品等等。但是金属,却是所有这些东西中最方便携带,最容易制造的。
这些硬币最早是由四处旅行的商队开始使用的。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很多旧社会的冶金技术都丧失了,但是最基本的金属中成分进行分离的化学技术却是大家都有。不同价值的金属同样也都铸造成同样规格的硬币。比如C200型铬合金硬币一块就是1000G左右,而一些含有更珍贵的金属元素的硬币就要贵更多。不同价值的金属由其稀缺程度来定价,因此有的地方铝合金硬币便宜一些,有的地方就比较贵。当下社会的经济模式可比旧社会简单得多——技术,资源,就这两样。技术是软实力,因此有技术的人——比如我——就会很容易地拿到饭碗;而资源,则是硬性的东西。大战和智械叛乱把这星球上的各种资源都耗尽了。元素周期表上除了碳,氢,氧等等有机物会有的,和满地的硅儿子慷慨解囊提供的硅之外,其他所有元素我们都缺,尤其是周期表上第三排往后的。因此用稀有的金属铸造成的硬币成为了价值的表现在我看来虽然不完美,但是至少是合理的。人们检测金属的材质也简单,过过电就行了——这年头技术虽然流失,但是还不至于找不到个金属材料表,按照那上面给出的物理属性,测一下电流你就知道是不是了。不过这样的方式也有问题,有的不同合金之间的电阻差相似,不过绝大多数人脑子里没这个概念,也没人太在乎,毕竟铸币的旅行商人的组织,我们只负责花啊。
比如铬合金硬币,铬合金硬币一枚现在可是值1000G,我手头不过十多个而已——就这还是十几年攒下来的。不是说这就是我的全部财产,而是这些东西稀罕。
8个C200型铬合金硬币啊那可是,虽然这台战车的基本底盘是均质轧钢制造的,便宜是便宜,但是先不说复合装甲内衬和外面披了一身的惰性装甲板,光基本底盘那几十吨估计熔化了重铸肯定比那铬合金硬币值钱。但是我手头又没有冶金设备和铸造设备,并不能把这家伙熔化了之后做成硬币。
“可是那是我的战车啊!我本来是要去打败那个可恶的红色下巴的通缉犯的……可是来的路上弹药消耗的有点多,来了这里主炮的炮弹和玫瑰的导弹都用光了!你要是肯把车还给我,我就去打败那个通缉犯然后把钱还给你。”年轻人有些激动,他挥舞着手臂。估计是动作有点大了,我看到一些绷带上又渗出血迹来。
“就凭你现在吗?”我打量着他,我不知道这家伙平时可靠不可靠,但是至少现在这幅满身绷带的样子绝对不可靠。“况且你那破车引擎都报废了,怕不是连我这的门你都开不出去。”
“……”年轻人挥舞着的手臂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缓缓地落下。看样子我是说到重点了。
“那……老板……能给修吗?”年轻人垂头丧气地问道。
“这个要付现的,不能空手套白狼。我这边还没看具体状况呢,看了之后再具体给你报价。不过引擎估计是要个新的了,昨天拉过来的时候这车后面引擎盖板都没了,里面的内容估计也凶多吉少。现在估价至少也要5000G吧,包括底盘损坏和换引擎。”我笑了笑,露出了本来面容。当然是要宰他一笔,其实引擎我看了,这车居然装的是个涡轮轴引擎,烧藻生物质燃料的。这种引擎结构简单,不像是活塞引擎那样,燃烧室破损之后难以修补。
涡轮轴引擎因为在战后的坦克警察部队装备很普遍,所以并不缺货——你要是现在去拉珲塔西边的旧警署区还能找到一些缠满了藤蔓的坦克警察用的K狼型坦克。而这些改装自外国设计的梅卡瓦4型坦克的狼式K型,是装备了燃料适应性很高的涡轮轴引擎的。不见得能找到工作中的引擎,但是拆下来总有可以用的配件,清理一下做做修补装上去还能继续用。
大战之前,曾经有一家非常出名的叫布拉德财团的跨国企业,在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布拉德军工所开发的针对近代和旧时代坦克所进行升级的UVMP(Universal Vehicle Modernization Package)套件,其只针对现有所有装甲车辆底盘进行UVMP改装,不仅便宜实惠,还将坦克底盘的潜在用途完全发挥出来。套件只需要坦克底盘,武器,动力系统等等都是模块化的由布拉德军工或是授权第三方公司生产的——这个套件本是许多没有先进的现代坦克的国家为了节省成本的同时,提高自己已有装甲车辆的战力所使用的。但是后来像是纳多和西萨特这样的超级国家也开始使用这个套件,以此来减少后勤上的压力和庞大军队的运营成本。套件将坦克整合为4个主要系统——底盘,武装,动力和C系统(Combat,Command, and Control System)。底盘就是车辆的底盘,最根本的东西。武装则是武器系统。动力包括传动和引擎。而C系统则是统合了这一切的新大陆一般的战车自律控制系统。C系统的全称是战斗,指挥,和控制系统,不同的第三方公司都生产国许多不同类型的C系统。比如欧洲的沃兹尼亚克系列,中国的Lenovo TOS(TankOperating System),日本的AAOS(AdvancedArmor Operating System),美国的冯·诺依曼系统,还有俄罗斯的感恩系列等等。这些C系统能够将车辆乘员的负担降到最低,包括了光学图形识别设备,被动红外照射探测器,热成像探测器,地对空被动搜索雷达的高度自律化的战场信息侦测系统,让装甲车辆的侦查,攻击高度自主化。而C系统又整合了UVMP套件登入的所有模块化车辆武器,能够实时对炮手提出弹道数据与制导武器的导引建议。有的C系统甚至整合了小型无人机,从空中监视战场,提供战术情报的同时,提供制导武器的导引服务。C系统同时包含了一套自动换挡的数控传动系统,只需要将任何现有引擎接入传动系统,C系统就可以直接通过引擎的转速和扭力相关数据来以最优策略方式利用引擎出力。内置的自动驾驶系统可以对驾驶员提出驾驶建议,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接管车辆的驾驶,以车辆指挥官的命令来进行自主规避,战术行进等等。
这个套件的输出的范围非常广,不仅仅是那个年代的装甲车辆,甚至博物馆内躺着的百年以前的古董文物级别的坦克,以及不少民用车辆都装上了民用版的CVMP(Civil-Vehicle Modernization Package)。我可是亲眼见过,并且修过一台A7V坦克的。这都是两百多年以前的东西了,装上了UVMP套件仍然在这个年代活跃着……不过我非常的怀疑其可用性。
“……这……老板我身上就400G左右了,您看能不能……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一路跨过哈雷路亚山脉之后才过来的。约克和巴尔迪莫可比这地方刺激啊,别看那个红色下巴这时候张扬,我有对付它的办法。我肯定会成功的!那三万G的赏金,分你一半这样总够偿还了吧!”年轻人看上去很失望,看样子他说的是实话。“……况且我这一身的伤还要付医药费和旅馆之类的费用……况且老板你收费好高啊……”
我仔细想了想。我有多少选项呢?三万G的赏金,一半就是一万五,给他修车成本是2000不到,加上8000就是一万左右。一万五减一万,五千,还可以挺赚钱的。当然我也可以继续把他的车扣着,但是正常人也养不起这鬼东西,更不用提有人会买。
“修车的钱一定要付现,不然车我可没法修啊。钱你自己想办法,你看这不是还有一张通缉令的吗?有本事就去把这家伙也干掉啊。”我是真的挺想帮助他的,但是做生意要有原则。原则破一次,就会破第二次。破第二次就没有原则了。我要是当下破个例,整个镇子都要来这里赊账了。
童叟无欺,概不赊账。不然的话下场就和之前开在斜对面的那家药店一样。那药店老板我还认识,好不容易拼死拼活自己开卡车去丹佛进了一批货,回来以后本想着可以做生意了。他也就是心软,心眼好。看着别人病的不得了,伤的不行不行的他就狠不下心。第一次赊账既然有了,那么之后就会有第二次来赊账治病的。而这个年代,人要是想消失太容易了,玩个人间蒸发谁都会,谁都能做到。不至于大家都玩这个,但是有那么一次两次之后就会对生意有伤害。
这是我母亲生前教给我的道理:童叟无欺,概不赊账。
我看着这个混的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赏金猎人脸上屈辱的表情逐渐变化,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坚毅起来。话说之前我都没有仔细看,这家伙虽然下巴侧脸缠了绷带,但是仔细一看还是个挺帅的小伙子。要是没有当赏金猎人,好好工作,老老实实营生,绝对能娶个漂亮的老婆舒坦地度过一生。
“好,没的说,这很公平。老板你先等着,我等伤好去把这个家伙收拾了。”
随后这个家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整备车间的大门。
我本来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事实上大概两礼拜之后我已经忘了他的存在。除了仍然放在我车库里面的那辆引擎报废的战车之外,我忙着给镇里人们赖以生存的卡车和农用车做检修,又付钱给一群游商,跟着他们的车队去了一趟丹佛买拖拉机用的农用配件。
就在我完全忘记了这个家伙的存在的时候,他回来了。
他不光是回来了,他骑着驴回来了。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思考型四足战车吗?他居然骑着这个带有一个圆柱体屁股的蜘蛛一样的家伙回来了。
我没有细听故事,大概就是说这家伙根本没带什么像样的武器就去找四足战车了。而他在四下寻找能埋伏这台四足战车的地方的时候,意外转进了旧警署。他在里面找到了一台旧警署的坦克警察用来控制他们的思考型战车的终端机和ID卡。于是他就直接用ID卡登入了终端机,让思考型战车认为他就是坦克警察的署长,所以这小子直接给思考型战车下了个命令让它放弃之前的行动模式。于是这台思考型战车就不得不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自然也不会再对镇里的人有什么威胁了。
那家贴出通缉令的商人夫妇,感激涕零,商人老头几乎是要把他收做干儿子级别的那种亲密。当然,钱也是少不了的,商人夫妇压根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天上掉下个英雄来,不光给了约定的一万,还多给了他五千。
见过傻的,但没见过傻人还能这么有福气的。
当他拎着他那把看上去小的可怜的.22LR口径的运动步枪来我这付钱的时候,我真是惊了。
小鬼看上去是在外面风餐露宿了几夜,身上臭烘烘的,脸上都是脏污。他有一只手还缠着绷带。刚进门这小子就开始大大咧咧地叫唤:“塞可老板啊!我拿钱来了,修车修车!”
我店里几个帮工的伙计都低下头开始笑。
看样子这小鬼是在镇里和人混熟了,听镇上人说起我,所以为了套近乎也开始叫。
“那就先拿钱来吧,拿不到钱我可没有多余的配件给你修。”我从柜台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个多用电表,调试了一下之后放在柜台上。
小鬼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包,从里面排出4个银色略微带点铜色光泽的硬币,随后又拿出了10个亮银色的硬币:“4个镍铬合金硬币,10个银币,加起来5000G你点点。”
读出的阻值还算可以接受,镍铬合金的电阻率在1.1到1.5E(-6)的范围内都算可以的。具体成分我也懒得在乎,反正我又不是冶金的商人,并不会去自己把这东西重铸成有用的玩意。
于是我收起了硬币,扭头示意伙计开始上工。坐在旁边等了好久的几个伙计点点头,马上开始在战车上工作。
“可以,修好大概两天,中间你爱去哪去哪,反正到时候来取车就行了。”我把铬合金硬币扔进上衣口袋,然后把银币交给了旁边的一个伙计,随后正色说道。“可别忘了,一万五,要不这车就归我。”
“忘不了,忘不了,老板你只要给修好我就去收拾掉那个赏金首给你看~”年轻人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离开了。
我目送着这家伙离去。至于他是出去喝酒还是干什么,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从这家伙身上能赚一笔,而我现在正在慢慢地赚到这一笔。
年轻人离开后,我缓缓地踱步到他的这台战车旁。
这小子的车还真不赖,不是那种穷得没有只好装了UVMP就来充数的几百年前的古董破车。这是台真正的主战坦克类的战车,型号有点旧,是有点年代了。C装置内的注册信息表明这车的底盘是T-80U,似乎是引进车型。底盘似乎是近百年前生产,随后在战后社会动荡的年代,东部的联邦坦克警察进口之后装入了UVMP套件的。社会动荡的那个年代,智械叛乱之后联邦政府几乎就失去了对各个州的控制,坦克警察则是联邦政府为了控制情况而把军事装备扔给州政府之后,由各个州政府所组建的。有的州内有工业基地,乃至科研设施等等这些重要的东西,那么联邦政府自然是会多给军事装备。有的州内什么都没有,那么自然联邦政府什么都不给。在全球贸易几乎支离破碎的那个年代,虽然不是说全球的贸易体系都中断,但是肯定没人去盘查海关这种东西。所以没那么好运的州政府就通过海外市场这样的渠道引进了战车,装上了UVMP套件将就着用——我可是看到过不少曾经西萨特使用的车辆。如果说是进口车的钱都没,那么就只好依法将一些博物馆等等之类的收藏者所收藏的几百年前古董级别的坦克给充公然后改装,将就着用。坦克警察组建最初,是一群以镇暴为主,维护治安为辅的由州政府雇佣的流氓集团。但是在联邦政府逐渐被智械叛乱搞得垮台之后,各地的坦克警察失去了联邦坦克警察总署的控制,逐渐要么变成啸聚山林的土匪,要么变成了人类居住区所剩余的那些人们所雇佣的治安单位。当然也有坦克警察靠着手里的装备变成了佣兵团之类的,不过那种的不多,因为他们毕竟不如前联邦军专业,维护治安尚可,真正去和叛乱的智械军团作战?想都不要想。不过有趣的是,各地的坦克警察因为他们的大功率的先进通讯设备仍然能够运作,所以反倒成了当下不同的镇子之间用来沟通凶恶的智械通缉犯,或者是各地出现的难对付的变异怪物的情报的组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人以后,坦克警察的体系已经随着老一代人的逝去也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他们现在管自己叫赏金猎人公会。通讯设备现在谁都缺,他们通过提供通讯服务和治安保障来赚钱。从家里继承了坦克,用坦克来维护治安,除暴安良的家伙。虽然也有开着坦克去抢劫的家伙存在,但是这大概就是全联邦的赏金猎人是怎么来的了。
在智械叛乱期间,各州驻扎的联邦军和智械军团之间的战斗时有爆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后勤越来越跟不上——毕竟打仗是也是要吃资源的,坦克的炮弹和配件总不能凭空给你变出来,甚至是智械们的军团也越来越难以维持自己。到处都有脑子仍然活跃,但是身体却被打坏,打残,而没有资源去维修而被抛弃的智械存在。这些智械接受他们的新生活非常地迅速,他们只好对人类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以求自己的生存。而联邦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也越来越少。因为能够使用的武器弹药越来越难以维持他们完整的建制,因此化整为零出去的部队逐渐也都变成了给镇子打工的雇佣兵团。我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地方是如何一个样子,但是科罗拉多是这样的。不过我估计世界其他地方也大同小异吧,缺资源不是地方性质的事情,而是全球性质的事情。智械叛乱,要消灭人类,总不能单纯就喊喊口号。他们也需要资源来壮大自己。而这废土缺的就是这东西啊。
打仗就是要消耗的,可是这个星球怕是已经没得消耗了。
因此,东部来的,开着这种进口车,那么想来估计是田纳西,佛罗里达之类的东南部的地方了。独自穿过了中部的哈雷路亚山脉,这家伙的战斗力不简单。哈雷路亚山脉是联邦中部,从北向南的从衣阿华开始,中部经过密苏里,堪萨斯,俄克拉荷马,南至阿肯色和密西西比的区域,因为重力场不安定,浮起的山脉。在大战之前,曾经有过几乎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技术。最早是由数学上的阿库别瑞度规模型所衍生而出的理论性质的东西,这是几百年前就已经提出的理论模型。在大战之前,具有负质量和负能量密度的奇异物质的发现使得阿库别瑞度规的理论模型的应用提上了实用科学的水平。几乎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但确实有效。和反物质不同,反物质仍然具有正的质量,而负物质则是具有负质量的。正常质量的引力场会对同样具备正质量的物质产生引力,这是正质量与正质量之间的类似吸引的作用力。而负质量产生的引力场则刚好相反。如果一个正常质量的物体和一个负质量的物体放在一起,那么这个负质量的物体会“靠近”正常质量的物体,而正常质量的物体则会“远离”负质量的物体。这情景有点像是这年代的男人追女人。但是因为正常质量具有正的动能,而负质量却具有负的动能,因此尽管两个物体在运动,但是它们之间的能量总和却是零。具体怎么制造这东西不要问我,我只知道这技术存在(曾经存在)。这种技术制造了战前几乎是人类非常规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顶峰作品——G弹。我不知道G弹具体是如何工作的——超过我的水平了,而且我也没有相关的书籍和资料可以阅读。我只知道这种东西的爆心会在一瞬间产生极其高密度的大负质量,对周边的正常质量的物体产生瞬间的强大惯性排斥,并且由于爆心对引力场的局部的扰动,这足以将正常质量的物体击碎。但是这种武器引爆之后会产生不会消失的负质量物质,它们没有足够影响行星轨道的负质量,但却足以在局部产生惯性排斥,让具有正质量的物体飞起来。在大战以后,智械叛乱期间,被智械掌握的G弹被尽数投放在了哈雷路亚山脉的地区(这些地区曾经都是联邦政府的重要军事基地,指挥中心等),造成了这个区域严重的重力不安定。浮起的山脉,和不规则地运动的浮空岛屿让这个地区的地形极其复杂。
不谈那些地区可能会因为负物质污染而产生什么样的可怕的变异生物,单说自己开车穿过重力不安定的地区就有点厉害了。虽然说密西西比的重力不安定并不像是北边的地区那么严重,但是仍然会出现常年漂浮的山脉,和四处移动的群岛。因为水汽被负物质影响而常年漂浮在空中,在那个区域几乎完全看不到太阳和天空。而因为不安定的引力场的引力磁性,常用的指南针等导航设备完全无法使用。在那里有一条旅行商人和雇佣兵们开辟的通路,但是这条通路也只是在密西西比西侧和东侧各有一个引力不安定区域外的检查站而已。
我没去过那里,也不想去。我浑身的电子设备,去了那种地方可是要受罪死了。
扯远了。
我看着面前的这台T-80U,底盘仍然完好,清洗一下,重新补一下引擎室和战斗舱被烧毁的装甲内壁衬里,给引擎室换个顶盖和顶盖下方的散热器滤板之后,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然而从车里“挖”出来的引擎却不太妙。几个伙计拆了半天才把里面所有的零碎搞出来。这个年轻人运气要算好的,他的炮弹已经用光了。不然的话那个烧法,弹药殉爆了就是连人带车变成荒野里随处可见的废铁。
这车的燃料箱至今还是漏的,不过好在里面的生物质燃料早就在到镇子之前漏光了。不然这车放在车间两个礼拜,地板怕不是要长毛。
我仔细查看了一下我们挖出来的那个最大号的零碎,依稀辨认出这是驱动涡轮组的主自由轴。看上去还算完好,有一个涡扇缺了几片叶片,但是这都是可以拆下来分开维修的。但是压缩机的情况不太好,压缩机的主轴连同上面的不等速涡扇和离心机全都被打碎了,碎片全都扭曲变形了。可以隐约看到炮弹命中的部位以及炮弹弹头破碎之后镶嵌在上面的破片。引擎外壳和最重要的燃烧室内壁都不是完好的。燃烧室内壁的耐温材料不好搞,我这里存货不多还不见得能匹配上。这个涡轮引擎倒是联邦自己生产的鲁道夫型,所以找配件应该不算太麻烦,但我还是觉得不如干脆给他装个新引擎算了。这样一来这些拆下来的配件还能补充一下配件的库存。
我们把曾经是个引擎的零碎在车间的地上排了一排之后,拣了一些仍然完好的家伙,把它们按照类型和尺寸归类好,放在仓库的配件货架上。
随后我们开始具体清理车内的各种东西。电子设备烧毁了至少四分之一,不过C系统的主机还是完好的,绝大多数电子设备都是C系统连接动力部的东西。这些东西很容易就能替换。
这台T-80U的车内供乘员使用的战斗舱空间极其狭小,这极大地限制了我们维修它的效率。我们只好把所有的武器都拆了下来,然后把炮塔吊了起来。
拆的时候才发现车上的武器挺不错,一门152mm的滑膛炮,两支能够利用C系统快速锁定目标的20mm旋转机炮,其中一支是在炮塔顶部的指挥官塔舱盖前加装了一个更小的副炮炮塔,而另一支机炮则是在炮塔正前方和主炮共轴。还有一具炮塔后部装载的六联装玫瑰反坦克导弹发射器。C系统是具有很高的处理能力的宙斯盾II型系统,可以多线程同时处理不同武器的射击诸元,这让这台战车能够在使用主炮攻击的同时使用旋转机炮拦截来袭敌弹。而六联装的玫瑰反坦克导弹虽然射程只有短短的3公里,但是锁定热源射后不管的特性非常便利,不需要占用过多的但到计算机的资源。有趣的是玫瑰反坦克导弹发射器和我之前所见过的都不太一样,这个发射器系统居然有自己独立的热成像摄像机。看来这家伙是去找人改装过武器的。
维修底盘的过程并不算困难,尽管因为这车的紧凑结构而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但是因为底盘受损的部位非常少,所以我们仍然在一天之内完成了修复。
第二天中午,我和两个伙计从仓库里搬出来一台GTD1250-M,也是涡轮轴引擎,开始试着往车里装。这台GTD1250-M是一个多月前一个佣兵卖给我的。状况还算良好,那个佣兵好像是从干掉的智械战车上拆下来这东西,但是发现其出力还不如当时他自己用的,于是干脆在来我这修车的时候卖给了我。
那家伙出价不高,只要了我1500G就把引擎给我了。我觉得这性能的引擎不止这个价,要是我拿去丹佛把它卖了至少也是个4000G以上的价格。
尽管GTD1250-M的出力略微逊色于鲁道夫,只有1300马力,但是这也是我目前比较拿得出手的引擎了。肯定带的动他这辆T-80U。
安装的时候没有遇到多少问题,C系统内保存了可以模块化搭载的所有引擎的数据,在登入引擎模块的修改之后就能够完美地控制引擎了。
引擎盖板是我们从一块钛合金车体的废料上切下来,清理干净然后切出散热口装上滤网做成的。我自认手艺还不错,和原来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喷上涂料之后和原本的车体几乎看不出来区别。
于是,第三天早晨,维修正式结束了。现在这台T-80根本看不出来它曾经被打爆过引擎。和刚出厂的崭新肯定是有区别,但是至少看上去也有八成新了。
小伙子来看车的时候简直高兴坏了,简直是感激涕零,非要请我去喝一杯。我设法婉拒了他的请求——没法喝酒啊,义体人并没有办法喝醉,所以去喝酒一点意义都没有啊。而镇子酒吧里的酒,只有他们自己做的蒸馏酒,并没有看味道的红酒,洋酒之类的东西。喝蒸馏酒如果没办法喝醉的话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至少红酒或者是洋酒的话还有味道和情调。
但是在感谢,高兴之余,我对这个赏金猎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就不费话了,你怎么能保证你拿了车之后不会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呢?如你所见我就是个机械师,我满店里的伙计加起来都不够喂你那两只20mm旋转机炮的。你没法保证的话,我可没办法让你就这么把车开走。”
是的,这家伙看上去是个单纯到傻的家伙。
是的,单纯到傻的家伙我也要提防——镇守长官在上次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说过,我这家伙越来越像个智械了。
像不像智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最严格的绝不能妥协的一点就是,这个年代不能相信别人,无论别人再怎么无辜,再怎么单纯。相信别人,就会暴露出你自己的弱点;暴露出你自己的弱点,你就会受伤,甚至丢掉性命。这是人类社会亘古不变的道理。
童叟无欺,概不赊账。就是这样的。
这家伙听了我的话之后非常失落,看上去甚至有点受伤。
“塞可老板,这我要怎么给你证明?还能给你交押金不成?”
“你看着办,你就没有什么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东西?押金可不行啊,我总不能要求你交我8000的押金,但是交的比这少的话你直接跑路我也亏的。”
“……我也就我的车,手里的霰弹枪,还有自己这一身肉了。”赏金猎人的眼神几乎是在祈求我了。
但是突然车间正门外传来了声音,是镇守长官的:“塞可你这老不死的硅儿子,这么为难年轻人好嘛?你这老鬼,越来越像是个智械了,不定哪天就从裤裆里掏出原子弹来把整个镇子都炸了……哎我跟你们说,你们老板啊,这么多人街坊邻居就属他抠啦!今天给不了但是急用车,就不能明天给吗?非要搞什么概不赊账。哪有那么多人惦记你个硅儿子……这家伙跟他老妈一样抠的。”
镇守长官马克利·伯恩斯只有30出头,也年轻得很。我跟镇守长官的母亲有着……比较微妙的朋友关系,当年正是刚进入联邦坦克警察的马克利的母亲梅丽恩·伯恩斯一炮把我打成了个义体人,那时候梅丽恩也只有19岁。但是几十年以后,我们都老了,过去的政府和系统也都不复存在了,为了生存也只好放下了当年的仇恨。镇子里的车我来修,我提供技术,这是他们所缺少的。而梅丽恩则是警察署长,她提供安全,这是我所缺少的。
这小子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老妈把我炸成残废那年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窝囊废的卵蛋里面等着出生呢。梅丽恩并没有结婚,马克利是她退休之后领养的孩子。梅丽恩不结婚的理由很简单,有了家庭就没办法出去,坚持她自己的事业了。
“你自己玩蛋去,小鬼头。”我都懒得抬头。
“哎呀池田你也是傻了,没法证明你就不会拉着硅儿子一起去嘛!你要是叫那通缉犯打死了,他直接把车拖回来不就行了。这家伙就是嘴上没几样好听的,其实心软的跟妹子波波似的。还有塞可你这老不死的,你不自己也有战车吗!想要钱就自己去赚啊,你那车不是还是对空专用的吗,你俩一起上肯定比这小鬼一个人上收拾掉那天上的硅儿子来的机会大啊……真是的,这年代的人脑子都智障了吗。”镇守长官大概就是随便路过的,丢下这句话便缩回了他那辆家传的MBT-70里面,轰隆地开走了。
而此时我面前这个叫池田的赏金猎人也不傻,表情也变成了“拜托了!老板!”。
我并不想出去冒险,但我也决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出去和这家伙狩猎通缉犯?
我曾经和梅丽恩一起在拉珲塔周边四处消灭造成麻烦的智械和土匪,也曾经在科罗拉多广袤的土地上四处游走过。梅丽恩认为,这么艰难的年代,如果人们之间不能互相帮助的话,那么各自为战总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因此我们在科罗拉多四处游荡,曾经一起在西边俊俏的峡谷上和智械作战,也曾经在丹佛花红酒绿的蜂巢城市废墟中追猎过黑帮。梅丽恩是个理想主义者,她坚信自己的作为一定会为废土带来变化,也以此不断地试图团结其他的坦克警察。梅丽恩是个挺富有正义感的家伙,她属于嫉恶如仇的那种类型。加入坦克警察也是真实地想做出一些改变。如果梅丽恩现在还活着的话,那女人哪怕是自己掏腰包垫钱也会让我把这个年轻人的车修好的。
但是我和梅丽恩不同。
我么,我只是个贫民窟里长大的家伙。生存在我眼中的意义远大于所谓的“正义”。在我看来,正义正是将我们所有人放进现在这个境地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每个人的正义却又不尽相同。谁的正义是正确的呢?人们往往会通过冲突来决定这个问题的答案。智械和人类有着截然不同的正义,纳多和西萨特有着截然不同的正义。为了我们所坚持的正义,我们不得不刀兵相向——这样的结果真的是我们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吗?我不知道,我看不到出路,只好浑浑噩噩地活着。
我沉默着,赏金猎人也沉默着,店里的伙计们也沉默着。
“好的,我和你去。”我缓缓地说道,“明天早晨,到车库来。我有些要准备的东西。”
送走了脸上多云转晴的赏金猎人之后,我自嘲地摇了摇头——这是何必呢?
也许是为了原则吧,我这样空洞地安慰着自己。
几个伙计已经开始往仓库后面,停放我们自己的车辆的小车库走去——我没有想到我会有再用到这个家伙的一天。和这家伙去狩猎通缉犯,我总不能走路着去。这就需要战车了。
这是我曾经和梅丽恩一起四处游走的时候用过的战车。几十年来,尽管我不再用它,尽管我也不再准备用它,但是出于习惯我仍然照常地进行维护和检修。我本以为我和这个世界无意义的冲突已经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但是现在看来,我仍然是个人类,冲突,在我的基因中就已经扎根了。
我抚摸着车库中停放着的战车,不知为什么冰冷的装甲板上,我摸到了一丝怀念的温暖。
很怀念啊,虽然我从来就没有想去四处游历。但是大概我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女人吧。
我的这台战车,名字叫做“精进号(Ecelsior)”。
精进号的底盘,是M6A2型IFV。这是一百多年前,人类历史上著名的反恐战争期间所制造的车辆底盘。和主战坦克所完全不同,IFV是比主战坦克更具有针对性的车辆。IFV凭借比主战坦克更加高超的机动性能和平台灵活性,具有多种多样针对不同作战条件开发的变形车。尽管在让所有装甲车辆模块化的UVMP套件出现以后,IFV因为其薄弱的装甲防护而被一度认为是不如坦克的车辆。但是我却对IFV类型的战车情有独钟——IFV因为其底盘的灵活性,普遍具有能够搭载大量乘员或者货物的运输舱。这些战车的车内空间具有极高的改造潜力。我的这台M6A2,曾经是M2布莱德系列战车中被专门改造为对空车辆的变种车型。于是我在得到这辆战车之后便发挥其底盘的特性,在车内多余的改造空间装上了两台不同性能的C系统。两台C系统分别是具有极强的地对空性能的被号称“天空观察者”的系统和以弹道计算和拦截能力著称的“蛛网”系统。车内的引擎是一台丘明斯公司生产的VTA-905U型油电混合引擎。这家伙的燃料不太好弄,因为其设计古老的关系,过久地使用最容易取得的生物质燃料会容易引起引擎内通路积污。因为生物质燃料需要较高压缩率的引擎来保证其燃烧效率,而VTA-905U作为油电混合引擎,它的压缩率不是很足。生物质燃料的燃烧率相对更低,也更容易导致未充分燃烧的废料残留在系统内。因此时不时地我需要加甲烷气,或者是——如果运气好的话——柴油进去来清理废料。也因此,这台引擎需要相对更加精密的维护。但是,800马力的出力却是非常的充足,并且关闭引擎之后可以迅速重新启动引擎,具有很高的应变能力。精进号在进入埋伏位置之后,可以关闭引擎,并且打开车体带有的热源控制设备,减少车体不必要的热排放。在热成像上,这样看来的车体和地面温差很小,就非常难以从热成像的角度上发现车辆。通过目视发现精进号的时候,猎物就已经完全进入精进号的射程。而一旦猎物进入埋伏点,精进号又能快速重新启动引擎,开始攻击的同时进行战术机动。
说起来这台战车,当年梅丽恩那台基于MBT-70主战坦克的的无畏号凭借正面厚实的装甲和强大的火力负责吸引敌人进入埋伏圈的同时进行正面交战,而我的精进号则安静埋伏,或者快速机动,从侧面攻击敌人……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满满的回忆。
精进号的武器配置则是偏向于对空和对轻装甲目标的一门主炮,一门副炮和两门SE的配置。45mm自动机炮作为主炮,与主炮共轴的0.75英寸口径的自动智能榴弹发射器作为副炮,而作为特殊装备S-E而装载在精进号上的是一具炮塔顶部CIWS系统和加挂在炮塔侧面的“泰坦”式地对空导弹发射器。
泰坦式导弹据说是大战期间产量最大的地对空弹药。因为其高度适应性,既可以使用肩射式发射器发射,也可以使用车辆发射器发射。而泰坦式导弹使用半主动雷达/热源双重制导方式,因此只凭借当时的许多垂直起降机和直升机装备的诱饵弹并不足以有效蒙蔽导弹的制导系统。而必须配合一些特殊炮艇机上装载的电磁波干扰设备才能够让泰坦偏离目标。肩射式的泰坦飞弹使用非常便利,锁定速度几乎在两秒以内,并且在按下锁定按键之后才会出现主动雷达探测。空中目标的被动雷达探测只有在锁定开始以后才会探测到雷达信号。尽管肩射式飞弹因为其尺寸限制,锁定距离只有短短的9公里,但是对于埋伏完好的步兵部队来说,这种装备的存在极大地挑战了空中单位对他们的压制。而车载的泰坦导弹发射器则连入了车辆内置的地对空搜索雷达,这时候泰坦导弹的真正射程才被完全体现出来——泰坦导弹的有效射程有12公里,配合车辆内置的地对空搜索雷达,这种导弹能够锁定14公里外的目标并在其进入射程之后马上攻击。
但这并不代表泰坦飞弹就是空中克星,差得远呢。泰坦导弹因为是陆基发射的,因此初速并不高。尽管在发射之后会迅速加速到2.5马赫左右的飞行速度,但是这种速度飞行的物体对于配备有良好的火控系统的炮艇机来说,用自动机炮拦截还是太容易了。
但是对于暴露出自动机炮的火力死角的炮艇机,这种导弹几乎是一击致命的。
一两件趁手的兵器并不能决定胜负,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使用兵器的头脑的博弈——无论这头脑是个硅脑袋还是个肉脑袋。
坐进车内,打开APU单位的电源,启动了主C系统的主机。
指挥官面板的MFD显示器上显示出了UVMP套件的生产厂家,布拉德军工的logo。几分钟后,系统开机完成。我从后脑拉出一根数据线,插入了指挥官面板侧面的神经接入接口。
这样一来C系统的主机就和我的电子脑相连,这样一来系统的信息直接通过连线转交给我。这要比普通人类驾驶车辆要来的高效得多。
我按下指挥官面板侧面的一个按钮,上面标注着“ManualDriving”,将车辆驾驶操纵权转交到我的指挥官座位上,然后按下了我座位右侧的手刹上的一个引擎启动按钮。响亮的引擎的轰鸣声传来,这种声音和涡轮轴引擎那种尖锐的鸣响大有差异,更具有一种复古风格的感觉。指挥官座位和驾驶员座位是完全相同的两个座位,都在座位上整合了两侧扶手的摇杆,和双脚的踏板。摇杆控制的炮塔单位可以被编程,左手和右手都可以。而踏板则是固定的左脚加油门,右脚刹车。控制面板而言,指挥官有三组MFD显示器,驾驶员只有两组。这就是UVMP套件绝大多数车辆的控制界面。排去引擎面板,无线电面板,APU控制面板,车内防火系统等等这些小的子系统面板各个车辆设计不同也各有所不同之外,其他的都是大同小异。
事实上大战时候的这些装甲车辆都是至少有两人的乘员组操纵的,至少也有驾驶员和指挥官两职。驾驶员的MFD上有战术地图信息,上面会标注所有IFF协议反馈的友军单位,同时驾驶员座有一套VR护目镜,将车体四周的状况直接显示给驾驶员,驾驶员只要来回移动头部就能够清楚地了解车体周围都有什么样的障碍。与此同时,VR护目镜上也会显示HUD信息,标注车辆行进速度,引擎运转状况,以及来袭弹药的预测轨迹等等。
这些东西指挥官是看不到的,指挥官的火炮护目镜则是专门为了武器和侦测而存在的。火炮护目镜的HUD信息更多的是己方弹道估测,目标信息,包括微光夜视,热成像,城市作战用的磁场感应等等不同的视觉模式,能够同时显示多种不同的武器信息和弹道信息,并且对制导武器提出导引建议。
但是特性是,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戴两个,但是我不一样。我直接和车内的系统相连,这些数据全都输入了我的电子脑内。尽管绝大多数时候,只通过炮镜就能够驾驶车辆的同时进行战斗,但是此时炮镜内显示的驾驶HUD信息和武器与侦测HUD信息会大大增加乘员读取的信息量,减慢乘员接收信息的速度,也减慢乘员作出决定的速度。我却不同,说我和那些智械完全不一样是假的,我的电子脑具有类似智械的处理能力。具体电子脑的运作,科学界的定论却让我不敢苟同——科学界认为电子脑的机械部分实际上在作出决定,而我的大脑在身体行动,与机械部分作出决定的时候,只是一个路人,如同观看一场电影一般。这叫做“自由意志的错觉”。我反而觉得,机械部分和我的人类大脑是一体的,两个部分都是我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机械大脑负责理性的,逻辑的处理,而人类大脑负责感性的,乃至非逻辑的处理。两者的分工明确。
我并不是一个机器人,智械普遍缺乏情感——尽管长久地存在之后智械的确会逐渐演化出人格,但是智械和智械之间不会存在感情。智械有逻辑,但是只要是不合逻辑的东西,他们就不懂了。而我呢,我有爱,有恨。我至今仍然怀念我的母亲,我至今仍然对梅丽恩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这是人类才会有的东西。
“晚上好,车辆指挥官。”尽管我并不需要,但是车内的电脑系统仍然播放着这样的声音。“引擎RPM已经达到最高转速的80%,目前引擎运作状况良好。火控系统自检完毕,所有武器系统上线。M6A2后卫对空火力支援车启动准备就绪。检测到武器Mk-282L Bushmaster火炮弹药耗尽,检测到武器Viktor-75GMG弹药耗尽,检测到武器Aegis R3 RCIWS对战车弹药拦截系统弹药耗尽,检测到武器泰坦Mk.48地对空飞弹弹药耗尽。无法建立卫星链接,也无法联系上车辆单元隶属的联邦军营级指挥部。战术地图已经基于最后一次连线准备好了。”
不得不赞叹这些头脑简单的智能的执着,几十年过去了,它们还在执着于那些已经不再存在的政府和体系。也许我也是这样,执着于我本来就不相信,但是却属于别人的理想和信念——我母亲对世界的失望,梅丽恩对世界的希望。
我叹了口气,随后命令车辆关机,待车辆完全进入关闭状态之后,我拔下了数据连接线,把它插回我后脑的容纳空间中。
明天还有的忙。
第二天早晨,电子脑在早晨三点就自动开机了。我享受了大约三个小时的深度睡眠。
电子脑的好处就在于,我能够强迫自己的生物大脑睡着,并且直接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这不是通过药物,而是通过适当的电流刺激。我的睡眠不像正常人类那样,总有浅睡状态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掉。我还记得我母亲在我年轻时候并不了解电子脑的这一特征,强迫我在床上睡8个小时的事情。
这是有好处的,一来我每天能有更多的时间工作,二来我几乎不会出现失眠。几乎不会,如果我自己思考问题过分投入的话,也会失眠。
我轻手轻脚地避过睡觉的伙计,走到梯子井旁边,翻身从梯子上下来一楼。
锁门是没什么必要的,这个年头没什么人会偷车间的东西——大件的搬不走,小件的没意义。我自己的钱都锁在电子锁里面,没有我的电子脑授权他们就只能把保险箱砸坏。而工资呢,每个工程下来,我马上就把工程所得付给伙计们。这样一来店里不会有攒下来的薪水。而店运营所需的各种燃料,电力等等的费用,我自己掏。
小本经营,管账越简单越好。况且钱只是四处流通的用来交换的东西,认真来说在这个经济模式完全崩溃到不合理的时代,钱又能怎么样呢?我可是亲眼看着5美元的麦当劳半磅牛肉排起司汉堡包套餐变成20美元,然后变成40美元的惨状的。
楼下,年轻的赏金猎人已经在等着我了。他长着一副东方面孔——不是指纽约的那种程度的东方,而是大战以前西萨特国人的那种东方面孔。看上去像是个中国人或者是日本人。沙色的ACVC-H头盔下露出几撮乌黑的头发,明亮的黑色眼仁。脸庞很瘦削,脸色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但是却分明透露出一种坚毅的气质。希望不会变成固执。
“这么早啊。”我打着招呼,随后打开了精进号的后车门,拉出CIWS的弹箱。我车库内有一台滚轴式装弹器,能够连接多种不同口径的旋转机炮的供弹系统。我把弹链连接到CIWS的弹箱,然后打开了装弹器的开关。一发一发的15mm半穿甲高爆燃烧曳光弹发出清脆的哗哗声,迅速被推入了CIWS的弹箱。
“哟,塞可老板!没想到你这居然还有这么先进的战车啊!你以前也是赏金猎人嘛?”年轻人笑着打着哈哈,他也没闲着,他正抱着一枚152mm的APFSDS弹往他那台T-80U的自动装弹机弹仓里装。我看了看他脚边的炮弹,总共28发,看样子他故意避免了一些容易被击穿的部分的弹药架,少装了弹药。T-80U的底盘,152mm滑膛炮的备弹能带38发,少了10发的话那就是故意避过了车体装甲薄弱的侧面环绕炮塔后方的弹药架。我看了看弹药的类型,8发APFSDS,4发HEAT-FS,4发HE-FRAG和12发9M590-H炮射导弹。看样子他是要试图和赤色之颚打长距离战了——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坦克炮的仰角可没有炮艇机的自动砲俯角那么方便。
“我不是,我以前……是联邦坦克警察。”其实并不是,我只是被联邦坦克警察抓了壮丁之后被拉去环游科罗拉多的可怜人。在CIWS装弹的同时,我抱起一发昨天晚上买来的堆积在车间的泰坦反坦克导弹,开始往发射器里装填。
“坦克警察?那是啥?类似科罗拉多这边的雇佣兵团体?”很显然这个年轻人出生在智械叛乱慢慢平息的年代。他并不知道坦克警察的历史。
“哦不,就是本镇的民间人组成的防御团体而已。”
“这样啊。不过看来塞可老板你也是经过阵仗的人嘛,怎样?以前是不是这边很乱,经常出现通缉犯啊怪物啊什么的?”实话说152mm的滑膛炮炮弹和那个年轻人的尺寸不成比例。谁能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家伙能搬得动152mm炮弹。
“差不多吧,就那样,没有你们赏金猎人的工作那么高危。”实话说我不是特别想和他搭话,但是既然马上就要一起上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互相增进一下了解总不是坏事。“你是叫池田是吗?为什么一路从东部到这里来了?穿越哈雷路亚山脉可不是随便玩的。”
这个年轻人感觉上像是战后滞留在联邦的西萨特战俘的后代。
在大战之后,纳多和西萨特签订的停战协议中的密约——虽然说是密约但是仍然被骇客组织公布出来引起了世界性的丑闻——马德里条约中,双方同意不交换战争中产生的战俘,并且为敌方战俘提供本国国籍和公民身份。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是那场大战产生的战俘不仅仅是成千上万这样简单。据说战后双方的战俘人数超过了1.5亿人,如此庞大数量的战俘如果全部由政府出资遣送的话,将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支出。而战后的双方已经连这种程度的经济支出都不愿意再承担了。被滞留的战俘们只好带着屈辱融入歧视着他们的当地人。
大战结束已经快要百年了,智械叛乱和社会秩序的崩溃这样严峻的生存危机也不得不让不同文化的人们团结起来。反而是艰难的时刻将这些来自不同文化,不同出身的人们团结在了一起。
讽刺的是,冲突分化了人类,冲突又团结了人类。
“东部的生意……不太好啊……”池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典型的日本人的行为,他们总是这样,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我去过丹佛蜂巢城市废墟北部的一座日本人,中国人等等这些曾经的亚洲人所聚居的镇子。不同风格的建筑,人们都像是池田这个样子。“竞争太激烈,不是很容易赚到钱。只能做做给商队跑安保的零工,那边厉害的赏金猎人太多了。虽然说我的雪风号看上去算是挺强力的战车,但是比起东部有一个开着超巨型多炮塔战车的家伙还是差了太多了。”
“这样吗,你倒是我见过的从东部过来中西部的第一个。穿过哈雷路亚山脉,你这家伙脑子也有问题。”我装好最后一发泰坦地对空导弹,然后停下了滚轴装弹器。在断开了CIWS弹箱的接入口之后,我按下了倒转按钮,让装弹器把输送带内多余的弹药转回去。然后就把装弹器推到了车间的角落。“有什么计划吗?赤色之颚是专门猎杀战车用的无人炮艇机。这东西曾经是旧联邦军用来对付……算了这个你听不懂。总的来说,如果通缉令上贴的照片正确,赤色之颚的武器有一门30mm大口径自动机炮,足够打穿你那台T-80U的顶部,也足够打穿我这台精进号。但是这台自动机炮的射程只有2.5千米,这是保证精确在5平方米范围内的命中的必须射程,在那射程之外的话无法保证持续命中就没办法很好地毁伤战车。如果对方接近到2.5公里的射程的话,那么你就死定了。我的45mm自动机炮仰角足够能打得到它但是这样对射谁都占不到便宜。我看到你装的炮射导弹了,准备长距离作战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此一来就必须准备好迎击对方的制导武器。这家伙有DAGR(DirectAttack Guided Rocket)制导火箭和多种制导方式的联合空对地导弹JSM(Joint Strike Missile),DAGR的射程是8公里,而JSM的射程是20公里左右。没办法迎击这些家伙的话,有多少战车也是送。你准备怎么打?”
听到我严肃起来,池田也严肃了起来。但是池田的脸上却多了一份自信:“我的车上有辅助使用副炮进行迎击的C系统,一门独立炮塔的副炮就是为了这个。当然,只迎击的话永远是处于被动,我的主炮仰角不够是肯定的,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将它保持在死角之外。玫瑰反坦克导弹虽然威力大,但是需要激光持续照射,也飞得慢,肯定会被自动机炮锁定击落,所以不算是对付这家伙很好用的武器。到头来肯定还是要靠主炮,炮射导弹的末端飞行速度有将近3马赫,和常用的地对空导弹差不多。应该能够凭借速度突破这家伙一门自动机炮的防区——只是应该。这时候老板你就能派上大用场了,对付这样的家伙只从一个角度攻击是不行的,必须找到自动机炮迎击的死角,然后用高速度的制导武器将它击落。我们没办法考虑进入小口径的速射武器的射程的情况,那样太伤本钱。因此……我们需要灵活转换正面攻击和侧面攻击。机动性方面,虽然对方的机动性是三维度的,而我们是二维度的,但是我们可以尽量利用地形作为我们的优势。这家伙飞得高,但是并不是站得高就看得远的。不是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说法嘛。”
“不错,我同意。不过考虑到我装备的是专门用来对空的装备,估计很难不被对方针对。我有小型的近防炮它肯定没办法通过慢速度的制导武器来攻击我,但是考虑到这家伙的航空主炮,我不得不要更加小心一些。这家伙的航空主炮如果发射速度相对较低的HEMP(High-Explosive Multi-Purpose)弹药,近防炮可以迎击。但是如果是APFSDS或者APDS这种实心穿甲弹的话就不好说了,尤其是这些脱壳穿甲弹,脱壳后剥离的弹体会造成标定电脑系统的混乱,不一定能够锁定到实际弹体。但是这家伙虽然用的是75mm的次口径主炮,航空主炮为了控制后坐力,大多数是无后坐力炮或者低压线膛炮,这类火炮初速会较低,即使是使用实心穿甲弹也会有比较有限的穿深。虽然打不穿T-80U,但是打穿IFV还是足够的。对面的炮弹飞行速度会比较慢,速度上讲迎击起来会比较容易,留给迎击系统的反应时间会很充足。精进号的底盘是IFV,本身是以机动力和火力适应性来著称的,因此装甲十分不堪。不是二段弹头的HEAT类弹打不穿,但是二段HEAT就不好说了。”
“老板你这车据说是油电混合引擎?我有个想法,不如我去引诱这家伙,你把车辆停机,消除热源反应然后埋伏起来。找个被击毁的车辆残骸之类的东西,藏在旁边,关掉主动雷达探测,保持静默。我会把它引入你的地对空导弹射程,然后我们在它的死角针对你的方向的时候同时发起攻击,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要应对死角的不适,需要转向,另一方面也需要应对两个不同方向同时来袭的飞弹。也许这样能成……”
我和池田一边商量着对策,一边给战车装上弹药和补给。
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笨,如我所料,作战很有一套。虽然专业知识上差了点,但是大概方略的东西也都是清楚的。
但是我们最终确立下来的战术,却和我当年和梅丽恩在一起的战术如出一辙。算是我的诅咒吗?陪伴一个人一生,在她死后也要被她的影子所折磨。我突然理解了母亲曾经说过的永生的诅咒。人类是不应当获得永生的,永久的生命只会以生存的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折磨一个人。我不是永生的,尽管我比正常人类要活的更加长久。
我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借用这次机会,堂堂正正地死在战斗中的想法。
梅丽恩也会高兴的吧,我最终承认了她的坚持。
我坐在精进号的指挥官座位上,通过光学观瞄设备观察着四周的天空。精进号现在处于“冷”状态,在热像仪中看起来和周边的荒原没有多少温度差。或许会有那么零点几度,但是那种级别的差要在20公里的距离上探测出来可不太可能。这就算是在8公里距离上,12倍放大也只能看到隐约的战车轮廓的东西,颜色上没有区别,而精进号旁边又是一辆被击毁的智械战车。20公里算超视距作战了。我为了保持雷达静默,并没有打开我的地对空搜索雷达,而是仅仅观测被动雷达上的信息。目前为止,半径20公里的范围内,被动雷达上没有任何迹象。
池田开着他的雪风号在6公里外的荒原上停着,池田时不时地来回四处开两圈,以表示他似乎真的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等待期间池田已经击毁了两组,一共4辆试图偷袭他的智械战车。一般来说智械之间是有一定距离内的本地数据链接的,因此只要继续不断地击毁智械战车,赤色之颚也会闻风而来的。
十几分钟后,在池田又击毁了一辆轮式智械战车之后,我的被动雷达警告突然响了起来。那个一长一短的嘟嘟声,这表明被动雷达检测到了主动雷达探测的信号,而信号源就在我们东北方向大约18公里的位置,并且还在接近中。
与此同时,无线电中传来了池田的通讯:“塞可老板!这家伙来了,方位050,距离17公里,我检测到了雷达锁定,看样子是JSM。我要开始进行锁定信号干扰的同时规避机动了!”
就在这说话的空当,雷达信号源已经接近到了17公里的距离。信号源的飞行方向几乎是直直地冲着池田而去了。看来是上钩了。
我没有回复池田的通讯,因为如果此时使用无线电的话就会被赤色之颚检测到,从而暴露我的位置。
池田方向的空中突然拉出了一片绿色的曳光弹痕迹,然后空中出现了一前一后两朵花朵一般的爆炸。看样子池田已经靠迎击系统将来袭飞弹击毁了。而此时,雷达信号源也已经接近到了10公里的距离。我在9倍放大的显示器上看到了这家伙的轮廓——共轴反转螺旋翼,赤色的鲨鱼般流线体的机身,机头右下方的自动机炮和机腹的主炮,以及后部鼓起的火控雷达。这就是通缉令上的赤色之颚。
赤色之颚看样子就像是瞄准了自己猎物的鲨鱼一般,快速向池田的位置靠近着。从我的角度目测,赤色之颚的飞行高度只有大约600米。但是飞行速度却至少有300公里每小时。
显示器上赤色之颚短小机翼的外侧又爆出两朵火光——它又向池田的方向发射了两枚JSM飞弹。我缩小屏幕的放大倍率,看着两发飞弹不断加速,在弹体后面拉出一条灰白色的轨迹,两条轨迹都径直指向了池田的位置。
但是又是一片绿色的曳光弹轨迹,不过这一次空中只出现了一朵爆炸。另一条轨迹在绿色的曳光弹轨迹之间穿过,随后远处池田所在的平原上爆出一阵巨大的爆炸,一段时间之后,才传来了闷雷一般的爆炸声。
但是与此同时,池田也开火了。
拖着长长的曳光轨迹,一发152mm的炮弹拉出一条美丽的弧线,朝着赤色之颚飞去。
赤色之颚只是侧面偏转机身,躲开了这枚炮弹。看样子池田还没有用上炮射导弹,他只是在用普通炮弹。
此时此刻,赤色之颚在被动雷达上的距离只有8公里了。
显示器上,赤色之颚的短机翼下开始频频爆出火光——它开始发射DAGR火箭集群了。这些火箭一发还好收拾,但是这至少是20发左右的激光制导火箭的同时攻击。我默默地为池田捏了把汗。
绿色的曳光弹轨迹再一次出现,拖着烟雾轨迹的火箭一发接一发地在空中殉爆,炸出了一溜排漂亮的橙色火花。
不过这一次,绿色的曳光弹轨迹的根源开始不断地移动,看样子池田开始超反方向运动,准备吸引赤色之颚将赤色之颚的迎击死角暴露给我了。
我看着赤色之颚的侧脸开始逐渐向另一个方向偏移,现在赤色之颚的左后侧正面对着我。而它也已经接近到5公里这样的距离了。
“塞可老板!快开火!”
就是现在。
我马上打开了引擎,开始朝赤色之颚来时的东北方向移动,与此同时打开了主动搜索雷达,锁定了赤色之颚。在视野中的锁定框变红,并且发出飞弹锁定的嗡嗡声之后,我马上按下了操作炮塔的摇杆上开火的按钮。
震耳欲聋的噪声中,泰坦地对空导弹腾空而起,不断加速,径直指向了赤色之颚暴露的侧后。我心里想着:成了,这下子它没办法迎击,又没办法甩掉半主动的雷达制导导弹。这肯定是会命中的。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人意料,赤色之颚腹部的火控雷达向下方延展了出来,露出内部的一些类似天线阵列一样的东西。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电磁干扰,即使是我这里的雷达也开始略有被ECM干扰了。
“池田!雷达干扰!我这边的地对空导弹失效了。”
干扰开始的同时,赤色之颚马上投下了热诱饵弹。失去雷达制导的泰坦飞弹切换成了热源制导的模式,马上追着诱饵弹飞去了。而赤色之颚在投下热诱饵弹的同时,马上开始调转方向,向我这里飞来,并且它机翼下方的火箭吊舱开始发射出火箭——并非制导的,这种距离上赤色之颚发射火箭只是让我的迎击系统开始忙碌而已,它怕是要接近到4公里以内然后用主炮给我致命的一击!
怎么能让它得逞呢?
在CIWS那听不到间断的射击声中,我拉下了左侧履带的制动,车体马上快速旋转,转向面对赤色之颚的位置,然后我拉下了后退档,让战车开始快速后退。那些赤色之颚盲射的火箭就在精进号之前所在的位置爆炸了。随后,我使用主炮开始向赤色之颚射击。45mm的自动机炮在这个距离上完全没有任何准头可言,但是随着赤色之颚的接近,炮弹的轨迹也开始逐渐向着目标集中。赤色之颚开始不断地大幅度地偏转机身,来躲避45mm自动机炮的弹雨。
但是赤色之颚也开火了!
第一发航空主炮的炮弹打在距离精进号十多米的距离,看来赤色之颚还在进行一些最终的弹道修正。
几秒之后,第二发航空主炮的炮弹几乎是咬着精进号的履带痕迹,追到了距离精进号只有几米的位置。这些炮弹都没有爆炸,赤色之颚的确在使用实心穿甲弹!它知道精进号的弱点,也知道精进号的实力。
精进号和赤色之颚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的3公里了,赤色之颚已经开始使用它的大口径机炮向精进号射击。而此时精进号的45mm自动机炮的炮弹也开始准确地咬在赤色之颚规避的路线上。
这个距离上,毕竟45mm的炮弹弹道相对而言也要更稳定一些。我明显在显示器中看到有几发45mm的半穿甲高爆燃烧弹命中了赤色之颚的机身,赤色之颚顶部的引擎室开始冒出火花。
但是赤色之颚那咄咄逼人的主炮也越打越接近了——然而好消息不是没有,现在赤色之颚的主炮打出来的炮弹并不像是之前那样直接钻进地面了。现在赤色之颚的主炮发射的炮弹全都是HEAT弹,这说明这家伙的实心穿甲弹已经打光了。
而我的45mm自动机炮的炮弹也几乎见底了。
一发75mm的HEAT弹打在车体正前方的反应装甲板上,爆炸引起一阵剧烈的震动。这是精进号几十年来第一次被直接命中。虽然和梅丽恩一起四处游走的时候,也有过精进号被击穿装甲,击伤的事情。但是这台战车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大战一场过了。
此时此刻,赤色之颚距离精进号已经只有两公里了,赤色之颚的自动机炮已经进入射程,而我的45mm自动机炮也已经进入完美的射程。双方的炮弹你来我往,开始精确地命中起来。精进号的前部,炮塔正面,还有车顶的一些部位都被30mm的炮弹命中。看样子赤色之颚的30mm弹链是混装的,只有不到一半真正击穿了装甲,也并没有造成过分严重的损坏——尽管前方的引擎室也已经被击穿,但是引擎并没有受到致命性的损坏。
精进号的机动力仍然存在。精进号的火力仍然存在。这种距离上已经不需要导弹之类的东西了,主炮,副炮,我,和它。
地上奔驰的战车,和天上步步紧逼的炮艇对峙着。
反而,有趣的是,我内心中并没有任何紧张,害怕什么的情绪。只有一丝淡淡的怀念。
有多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用45mm自动机炮扫射了呢?
梅丽恩去世以后,我便把精进号锁进了车库,把它当成是一件纪念碑似的物品来参拜,以此来纪念梅丽恩。但是,参拜物件这样的事情,终究只是偶像的代替而已。
梅丽恩不会回来了,无畏号被马克利所继承。只有精进号一直以来和我在一起。
我开始发觉,其实梅丽恩也许早就看出我内心深处所真正渴望的东西,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强拉着我去四处旅行的吧。
梅丽恩,你这个坏女人。
45mm炮弹开始一点一点地削去赤色之颚的机体和外壳,炮弹钻进赤色之颚内部之后爆炸。赤色之颚的两个引擎都开始不可控制地冒出浓浓的黑烟。我看到赤色之颚的燃烧着的机体,在我眼中慢慢地幻化成梅丽恩的模样。
精进号车内响起的各种各样的警报声逐渐淡去。
剩下的只有安静,宁静。
甚至说,祥和。
我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她。也许不是真正的爱情,但是却是切切实实地爱过的一个女人。
她缓缓地,像是一位天使那样,缓缓地降落到地面。
在那之后一切都沉入了黑暗。
“塞可?”听起来很年轻的男性的声音。
“塞可老板?你没事吗?”
我睁开眼睛。
自己仍然坐在精进号的指挥官座位上,精进号的引擎受损严重,当下只能提供一半左右的出力。车体多处被击穿,所幸都是在车体前部的驾驶员舱和引擎室。45mm自动机炮的炮管是明晃晃的红色,就像是眼前坠毁在精进号前方几米外的赤色之颚那燃烧着的红色机身。
是时候醒来了。
“我没事,车子被打得有点坏,不过好在还能动,勉强可以开回去。你怎么样?”
“你直接和那家伙相撞了你知道吗!距离那么近,我完全没办法支援你,否则有可能会命中你的。”
“哦,这家伙倒是也蠢得和我来撞啊。”
“我说老板,你真的确定以前不是赏金猎人?这大手笔啊,我可没见过靠45mm自动机炮能把炮艇机打得惨成这幅模样的。最后哪是撞你,压根就是迫降没地方去了,被你直接骑脸撞啊。地对空碰瓷头一次见啊!”
“就说过了,以前是坦克警察。”我倒车,后退到一定距离以后,关掉了引擎。“把你车上的牵引索拿出来,灭火器也是。这残骸拉回去还能收出来不少配件。”
“哎~,好的老板,就来就来。”
拖着这家伙的残骸回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就像是三流小说里面,主人公心情不畅的时候一定会下雨,或者是结局的时候一定会是夕阳一样。
虽然没有下雨。大概说明我心情还不错,或者我不是主人公。
但是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红色之颚已经被击落,我们拉着它的尸体回到了镇上。
池田坚决要我一起去领赏金,因为池田说是我主要将其击落的。
我不置可否,或者说,我并不在乎。
我没说什么,但是把赏金的三万G,除了留给自己成本上的8000G之外,剩下的都给了池田。他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
精进号也重新回到了它默默无闻地生活了几十年的车库里。
我站在梅丽恩的墓前,思索着这一切。
我才意识到,梅丽恩的正义,梅丽恩的信念,这些都是无关的。我跟着她去游历世界,是因为我爱她,也是因为我渴望着那样的生活。这样的爱情虽然并不轰轰烈烈,但是却在稀松平常中逐渐地度过了。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梅丽恩晚年的时候非常的安详。
我时常陪她去散步,陪她照看无畏号,以至于我们经常把马克利寄放在药店老板那里。
义体人的外表不会老化,但是人类却会。我仍然是百年前的那个被她一炮打成残废的我,她却从百年前的那个一炮把我打成残废的喜欢战车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安详的女人。
死亡是自然规律,义体人也会死,尽管义体人死亡的定义和正常人类不太一样。
我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马克利就站在不远处,和无畏号一起。他默默地看着我的嗫嚅,抽泣,到放声大哭。
“老爸,这时候你就需要这个。”
马克利慢慢地踱步到我身边,递过来一瓶镇上自己酿造的蒸馏酒。
“妈妈说过,你会懂的,你一直都懂,只不过你从来没有承认。”
我没有打开那瓶酒,因为义体人即使是喝酒也不会醉,没有任何意义。
大概这也是义体人的诅咒吧。